回憶紅二十八軍一次未完成的長征

堅持鄂豫皖邊區游擊戰爭的紅二十八軍，繼紅四方面軍和紅二十五軍先后長征之后，又于一九三五年五月初，開始實行新的戰略轉移，西征陜南找紅二十五軍。這主要是從當時的處境考慮的。一是紅二十八軍長期同上級領導和友鄰部隊失去聯系，孤軍奮戰在大別山；二是敵軍多于我軍數十倍乃至百倍；三是無根據地，無后方，過去鄂豫皖有二十多個縣的大片蘇區，自遭第四、五次圍剿后，完全喪失了。紅軍部隊都被迫拉到敵占區打游擊，物資供應、兵員來源、傷病員醫治等許多問題難以解決。如能找到紅二十五軍，我們部隊能得到壯大和發展。但是，有許多問題難以解決，如到陜南有多遠路程，紅二十五軍是否還在陜南，與他們既無電報也無書信聯系，對他們情況的了解，只能從國民黨的報紙上分析。當看到敵人同徐海東部在陜南地區作戰的報導時，我們就分析紅二十五軍應該在陜南，不管他們是否還在陜南，我們也要循蹤追跡找到他們。

桃嶺伏擊敵受挫，準備西征始成行

一九三五年四月二十日，長期跟蹤追擊我軍的敵人王牌二十五路軍三十二師一九○團，在皖西岳西縣桃嶺遭我軍伏擊，一舉殲滅該團兩個營。敵團長被擊斃，俘敵400多人，繳獲迫擊炮兩門，重機槍兩挺，輕機槍十余挺，步槍400余支，給敵人以沉重打擊，迫使敵人停下來整頓。其他各路清剿的敵人也都忙于調整部署，準備更瘋狂地對我軍進行清剿。此時我軍政委高敬亭，審時度勢，抓住這個可貴的片刻同在霍山縣黃尾河相會的中共皖西特委會書記徐成基率領的特委會機關和隨同行動的246團的干部與紅八十二師及手槍團的干部一起開會，研究討論紅二十八軍實行戰略轉移去陜南找紅二十五軍以及特委會及246團留在皖西堅持斗爭的任務方針問題。

五月九日拂曉，紅二十八軍告別曾生死與共的皖西人民，從霍山縣黃尾河鎮悄然出發，踏上艱苦跋涉的西征路。與鄉親們依依難舍的指戰員們邁著堅定的步伐向西北挺進。經六安、霍邱、固始等縣繼續向西進發。在固始縣的五尖山，遭敵一○六師堵截，尾后的敵人一九五旅也跟著追擊上來，敵九十六旅一九二團從右面圍攻過來，敵人企圖在五尖山會殲我軍。我軍乘夜色突圍，急行軍進到河南商城南面的赤城縣游擊區，同中共赤城縣委會和商北游擊大隊會合。五月十五日，我軍進到商城北面三里坪，與堵截的敵人，河南省保安一團激戰，全殲敵一個營，繳重機槍兩挺，輕機槍三挺，步槍二百余支，子彈二萬余發。隨后部隊進到羅山縣楊萬店，與阻擊的敵人東北軍一一二師六三六團激戰，殲滅敵人第三營兩個連，繳獲輕機槍六挺、步槍二百余支、子彈萬余發。5月中旬，在羅山縣長崗鄉白石山與中共鄂東北道委會及鄂東北獨立團會合。軍政委高敬亭向道委會領導同志傳達了皖西黃尾河會議的決定，將鄂東北獨立團和特務營部隊，補充到紅二十八軍。這時紅二十八軍已達到二千五百余人，實力得到補充和增強。

深夜越過平漢路，打破敵人清剿夢

平漢鐵路是敵人的一道天然而重要的封鎖線，敵人雖然精心修筑了很多碉堡據點，但線路長，供我軍選擇的突破口很多。我們于五月二十三日夜晚，選擇了從湖北禮山縣楊平口附近敵人的一個薄弱點，驚險越過平漢鐵路，從而打亂了敵人的清剿部署。敵人在慌亂中加緊調兵遣將，敵二十五路軍獨立五旅編為兩個追剿支隊，跟蹤追擊我軍，同時騎六師和一○五師騎兵團沿河南沁陽、唐河方向對我軍進行探蹤迎截，敵一二○師五六團又往隨縣境內待機阻擊我軍。我軍為進一步打亂敵人的清剿部署，越過鐵路后，先向西面應山縣前進，迷惑敵人，后又轉向北面，向唐河、隨縣、桐柏、泌陽等縣疾進，將尾追的敵人甩掉。五月二十八日晚，我軍順利到達沁陽縣并在縣東南五道嶺西北的一個大廟及周圍村莊宿營。當晚即進行動員和戰斗準備，次日拂曉出發通過沁陽至陜南地區的一道300多里的大平原進陜南。前衛部隊、手槍團的便衣班及尖兵排，走出山口就撞上正面而來的敵人，剛一接火，雙方都向后撤退了一段距離。此時，我軍發現敵人后面的大路上塵土飛揚，當即向從那方向過來的老百姓詢問：“從那面過來的是什么軍隊?”老百姓回答是“奉軍”，由于河南口音“奉、紅”發音不清，我們把“奉”誤聽為“紅”，以為是紅軍，立即向師政委方永樂匯報，方政委說根本不可能是紅軍。隨即要手槍團便衣偵察班，迅速深入敵人后方，將情況偵察清楚，并命令部隊撤退到后面山上去待命。敵人雖未向我軍攻擊，但不停地向我山上打炮，還有一架飛機，在我們上空盤旋。中午手槍團便衣偵察班回來匯報，稱他們在敵人后方抓到一個俘虜兵，查明了敵人是奉軍即東北軍，有五個師，是從西安開過來的，專門來堵截我軍的。

下午，軍、師、團首長開會研究，確定部隊行動的方針。認為前有敵人五個師堵截，后有敵人二十五路軍獨立旅跟蹤追擊，還按原來的路線西進已不可能，如果不改西進的方針，就要選擇新的路 線，但選新的路線，困難也很多，首先是我們沒有熟悉這方面地理情況的人，也沒有河南、陜西省的地圖。這新路線怎么選得出來呢?于是將參謀處的作戰、偵察、通訊參謀都找來，讓他們在選擇新路線上提意見，經過思索，他們都表示提不出好的意見，討論研究持續了一個下午，沒有結果。最后，軍政委高敬亭作出決定，說：“如果選不出適當的新路線，我們也不能瞎闖，使部隊遭受損失。我看現在暫時就不過去了，打回大別山，打我們的游擊去!”軍政委的話剛一落音，大家都一致表示同意。

殺回大別山打游擊

傍晚部隊集合，軍政委高敬亭講話指出，西進陜南找紅二十五軍的情況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敵人有五個師在前面阻截，不讓我們過去，若強行通過，犧牲將很大，所以我們要改變計劃，不去了，還是再打回大別山，打我們的游擊去。當晚，部隊急行軍，繞開尾追的敵人獨立五旅，進到隨縣固鎮宿營做飯吃，接著到桐柏縣以東二十多公里的淮河店，碰巧遇到了東北軍，他們從信陽開過來的一支運送物資的騾馬車輛大隊。我們毫不客氣繳獲了騾馬五十多匹及全部車輛物資，裝備了自己。隨后，部隊繼續東返，經桐柏山腳，新玉皇頂，到桐柏山東麓的桃花山分水嶺。這里山高坡陡，很有利于打伏擊戰，于是決定在這里痛擊尾追的敵獨立五旅，打一場伏擊戰。我們部隊進入設伏陣地后，果然不出所料，敵人就乖乖地進入了我們的伏擊圈，我們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烈的炮火狠狠地射向敵人，敵人幾次集中兵力妄圖反撲，但都被我們打退。敵人傷亡慘重，計擊斃敵200余人，擊傷300余人，繳獲輕機槍三挺，步槍二百余支。為我們回大別山送上一份厚禮，士氣得到極大鼓舞。

接著，我軍迅速通過桐柏、唐河、棗陽、信陽等縣，于六月九日從信陽廣水鎮以北武勝關南面越過平漢鐵路，進抵大別山的羅山縣彭新店地區。在這里同分別一個多月的中共鄂東北道委會會合。部隊在此短暫休息，軍政委高敬亭召集道委干部開會，聽取他們匯報和布置工作。并應道委會的要求，留下數名軍政干部，重建鄂東北獨立團。至此，部隊即向皖西進發。六月十三日，到達光山縣南面王園宿營。此時，駐光山縣、潢川縣東北軍的三個團向我軍圍攻上來，其中的一○九師六二七團(僅一個營)在前面，直向王園我軍駐地攻來。我軍占據有利地形，與來犯敵人展開戰斗，敵抵擋不住，驚慌撤退，我即趁勢猛烈沖鋒，手槍團則迂回到敵人后面，向潰退的敵人迎頭痛擊，頓時敵陣大亂，我軍即大喊口號：“東北軍的士兵兄弟們，快放下武器，不要為蔣介石賣命，我們紅軍是窮人的軍隊，繳槍不殺，你們放下武器就受優待，給你們發路費回家……”正面的敵人，聽到喊話，果然停止了抵抗，繳槍投降。共俘敵800余人，繳獲迫擊炮兩門，重機槍三挺，輕機槍十八挺，步槍五百余支，斃敵50余人，敵六二七團團部及兩個營被全部殲滅。我軍傷亡30余人，我二四四團團政委張生先同志英勇犧牲。

當晚打掃完戰場，處理好繳獲的武器，將炮和重機槍以及多余的步槍全部炸毀后埋掉。然后處理俘虜兵，給他們吃好飯后，集中訓話，宣傳我黨我軍政策，然后給每人發一元“袁大頭”作路費，當晚就釋放了他們。不少俘虜兵感動得流淚，說“今后再也不打紅軍”了。

這一仗打得好，消滅了東北軍兩個營，大殺丁東北軍的士氣，提高了我軍的軍威，擴大了紅軍的影響，為我軍回師鄂豫皖邊區，開展游擊戰爭奠定了勝利基礎。

部隊次日拂曉出發，經過經扶縣進入到大別山腹地，經湖北麻城、羅田、英山、皖西、霍山、潛山等縣抵達太湖縣店前河地區，即與中共皖西特委書記徐成基率領的特委會及二四六團會合。此時，不期而至的豫東南赤城縣委書記石裕田同志率領的赤城縣委會和二路游擊師也“游擊”到了太湖店前河，三個部門欣然會合，欣喜異常，軍、師領導聽取了他們的匯報，尤其是注意聽取他們怎樣打破敵人清剿計劃的主要經驗。隨后，軍、師領導肯定了他們的成績和經驗；同時講了紅二十八軍西征陜南找紅二十五軍受挫的情況，以及重要經驗。軍師領導說：我們沒能實現到達陜南，找到紅二十五軍的目的，當然感到遺憾，但是也取得了不少成績和經驗。首先是在此次西征往返途中都是一路“過關斬將”，粉碎了敵軍數十個團的圍追堵截，還殲敵六個營計3000余人；二是部隊受到很大的鍛煉，實踐證明，我們部隊是一支能拉得出去，打得贏，拖不垮，打不爛的軍隊。尤其是在過平漢鐵路后，每天都要行軍打仗，有時還要夜行軍，連續走150至160里路，很苦，很累，但沒有人oU苦叫累；三是作戰都很英勇頑強，在桐柏縣桃花山分水嶺的伏擊戰和光山縣王園的反擊戰，都是打得很猛烈頑強，指戰員都表現得英勇機智，奮不顧身，以極小的傷亡，換來較大的勝利；四是我軍群眾紀律嚴明，發揚了紅軍的光榮傳統。我軍所到之處一路上都非常重視宣傳，發動群眾，尤其到平漢路西，紅軍未曾到過的地區，宣傳發動群眾的效果很好，用紅軍的性質、任務、紀律等揭露了國民黨反動派的造謠誣蔑，用行動粉碎了國民黨說共產黨、紅軍是“紅頭發、綠眼睛”、“面貌猙獰可怕”、“共產共妻”等無恥之言。加上我們的每個戰士，不打罵群眾，不拿群眾一針一線，不調戲婦女，買賣公平，還把駐地室內室外打掃得干干凈凈。行動前為百姓挑滿水缸，老鄉逃走后，我們用了他的東西或吃了他們的小菜，把錢放在碗柜或灶臺上等等嚴明的紀律，都教育啟發感動了老百姓。老百姓異口同聲地稱贊說，“紅軍真是我們老百姓自己的軍隊，從來未看到過這樣好的軍隊。”只是有一次部隊到唐河縣某地宿營，那天早晨，二四四團三營營部一理發員，嚴重破壞群眾紀律，他強拿了老鄉一雙新布鞋，一位中年婦女緊跟在這個理發員后追著要鞋，不少老百姓圍觀看熱鬧。軍首長看到后，問清情況，當場將這個理發員逮捕并就地槍斃，以挽回我軍的政治影響。圍觀的老百姓議論紛紛，有的說，“活該，誰叫他拿人家的鞋呢”；有的說“處理的太重了，為一雙鞋死人，太過了，他娘老子把他養到20多歲不容易”；還有的埋怨那個跟著后面要鞋的農家婦女，“太不應該，一雙布鞋，沒什么了不起，結果害了人家一條命”。軍領導指示我們宣傳隊，去向老百姓解釋清楚，同時將死者的尸體埋葬好。此次西進，雖未達到預期目標，但部隊在往返途中除戰斗外都做了大量周密細致的群眾工作，增強了黨和紅軍在群眾中的影響，提高了黨和紅軍在群眾中的威望。

軍領導就這次西進作戰并聯系過去作戰的經驗，高度概括為三條經驗：一是“四打四不打”，即“敵情不明不打、地形不利不打，傷亡太大不打，繳獲不多不打”的作戰指導原則。二為根據各部敵人的戰斗力，裝備好壞的特點，采取不同的戰術策略，即“拖垮二十五路軍，相機打十一路軍和東北軍，向保安團要補給(武器裝備)”。三為在作戰形式上，以游擊戰為主。

回師鄂豫皖克敵致勝

紅二十八軍回師鄂豫皖邊區后，斗爭形勢更加嚴峻。一是敵人又新增加了兵力，從云南、貴州調來一○二師和一○三師，總兵力一度達到56個團，外加鄂、豫、皖三個省的20多個保安團和數十縣的保安隊及地方民團，加大了“清剿”的力量；二是重新調整了“清剿”的部署，它以二十五路軍三十二師擔任全程跟蹤追剿任務，二十一路軍及一○二師、一○三師以及其他各部敵軍，除負責分區劃片駐剿、包圍、堵截的任務，還配合協助各縣保安隊、地方民團在封鎖區域之間建立封鎖線，修碉堡，木柵欄等；三是在我便衣工作隊及紅軍經常行動出沒的地區，實行并村，把小村莊合并成大村莊，并修筑圍墻、炮樓，駐扎敵人，控制老百姓與便衣工作隊和紅軍接觸；四是加強保長、甲長制管治，實行戶籍連坐法，如有一戶通共，九戶受株連。

針對敵人的清剿措施，我即采取針鋒相對的對策。

首先是我主力部隊，采取相對的集中與大分散的方針，看準機會集中優勢兵力，摧毀薄弱的敵人力量。在高度分散時，以營或連為單位，大膽插進敵占區開展活動，使敵人摸不著我們的蹤影；二是積極發展便衣工作隊，秘密教育爭取群眾，還把工作做到保長、地主、富農和民團、炮樓里面去，使他們成為兩面政權人物，把紅軍傷病員安置到他們家治療休養，還要他們幫助紅軍籌集一部分急需物資等。采取這些有力的措施，使紅二十八軍能在極其艱苦的困境中得以生存、戰斗和發展，使革命紅旗在鄂豫皖邊區，在大別山上高高飄揚，一直堅持到1937年秋同國民黨談判，實行國共合作，改編為新四軍四支隊，挺進皖東抗日。

(責任編輯 趙友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