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吳晗(字辰伯)是父親在上個世紀40年代初在昆明就認識的朋友。當時吳晗叔叔任教于西南聯大的歷史系,父親則在云南大學任文史系主任,與吳晗是同行;抗日戰爭勝利前夕,父親和吳晗又擔任民盟云南省支部的領導工作,吳晗負責聯系青年學生的工作,兩人又成了同志,父親稱呼吳晗為“辰伯”,吳晗則稱呼父親為“圖南”,這個習慣一直沿用到新中國建國以后。
1946年,吳晗隨清華大學復員回到北方。父親則在當年七月李公樸和聞一多兩位同志被暗殺后處理一些善后事宜,并在美國駐昆明領事館“避難”一段時間后去了上海。1948年底父親取道天津和靜海到了河北省平山縣的李家莊,此后不久,吳晗也到了李家莊。這段時間,父親和胡愈之伯伯、沈茲九伯母、周建人伯伯以及吳晗等朝夕相處,后來又在1949年3月隨齊燕銘叔叔一起進北平,參加北平軍管會的工作,一起接收了當時在北平的北大、清華和輔仁等大學。父親和吳晗又成了朋友。
1949年3月,隨國共雙方在北平進行“和平談判”,北平和上海的郵路開通,我們接到父親從北平寄來的平安家信,母親和當時在上海的我和弟弟、妹妹等四人,得到父親的消息,當然十分高興,我母親立即給父親回信。考慮到在上海的母親和孩子們的安全,按父親的安排,寄到北平的回信不能寫父親的名字,囑咐母親將回信寫到北平的某個地址,收信人則寫“吳辰伯”。母親考慮到她的筆跡容易被辨認,因此信封是由當時還是小學生的我來寫,這也是我和吳晗叔叔的一點“文字之交”吧,而且我從此也記住了這個和父親聯系在一起的名字。
在父親和吳晗一起參加新政協的籌備工作期間,吳晗送給父親一本他寫的《朱元璋傳》(是該書的最早版本),這本書我家的兄弟和妹妹都看過,甚至在文革期間,也只是撕去封皮,換了一個書皮保留下來,一直到父親去世以后。這本書寫的是朱元璋起家和做皇帝的史實故事,給我留的印象很深。上世紀60年代,當時提出了一個口號:“廣積糧,不稱霸”。我們馬上想起這個口號似曾相識,并在《朱元璋傳》中找到其出處:朱元璋打下安慶以后,某個后來被他“賜”為“國姓(朱)”的宿儒給他出的主意:“高筑墻,廣積糧,緩稱王”。在文革后期,基本上沒有新書可看的時候,這本《朱元璋傳》被我們時時翻閱,一方面是懷念書的作者,另外對書中記述的朱元璋在起兵后,一面抗元,一面對處心積慮的對付與自己不是一個方面軍的張士誠、陳友諒輩,開國后所制造的株連幾萬人的胡惟庸、藍玉等案件的種種故事頗多感慨。
新中國成立后,父親和吳晗各自忙于不同崗位上的工作,來往比過去少了,但是由于都在民盟擔任職務,也還有機會見面,工作中也或許有些歧見,但是仍然是同志和朋友。1959年國慶10周年前夕,有較長一段時間吳晗沒有來參加民盟中央的活動,當時擔任民盟秘書長的胡愈之伯伯很注意內部的團結,擔心吳晗對民盟的工作有什么意見,于是約了過去和吳晗比較熟悉的父親去看他。在和吳晗的交談中了解到,吳晗是在1959年春季得到胡喬木傳達的毛主席的指示,大意是,要學習海瑞的精神,敢說話;又說吳晗是研究明史的專家,想請他寫點有關海瑞的文章。吳晗說,這一段時間,他擯棄了一切活動,收集資料,研究海瑞,寫文章。后來在1959年國慶節前不久,吳晗的文章《論海瑞》在《人民日報》發表,據說文章還經過胡喬木修改。后來在1960年初,又寫成了歷史劇《海瑞罷官》,而且還演出過幾場。
1965年11月,上海《文匯報》發表了題為《評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的批判文章,這在文藝界產生了不同的反應。當時擔任民盟秘書長的胡愈之已經意識到是一場運動的開始,而且民盟又首當其沖,鑒于1957年民盟機關許多同志被打成右派,使機關工作都難于維持的前車之鑒,因此不免有些焦慮,于是找到父親商量和交換看法。父親當時剛公開共產黨員身份不久,正忙于人民外交工作,和文藝界聯系相對少了些,情況不是很清楚。兩人有過這樣一次對話:
父親問:“寫批評《海瑞罷官》的文章的姚文元是什么人?”
胡愈老說:“是上海灘上的姚蓬子的兒子。”
由于知道姚蓬子過去的叛變行徑,父親很不以為然:“吳辰伯再有不是,也輪不到姚蓬子的兒子來罵嘛!”出于對朋友的關心和信任,還說過:“胡喬木應該出來說話嘛!”
當時這些話只能在兩個人間說說。胡愈之主持的民盟工作,在批評吳晗的問題上只是應付:拖一段時間,然后開幾次“座談會”,批評批評“學術觀點”;甚至到了1966年5月16日,那個有名的“五一六通知”傳達后,民盟中央在五月底才有個“關于停止吳晗在民盟中央和北京市職務的決定”。也就是并沒有罷免和撤銷吳晗在民盟的任何職務。實際上,當時的民盟中央在胡愈老主持下,基本的辦法是靜觀待變的應付;而且民盟的老同志中沒有任何人對吳晗落井下石。可惜的是直到后來,也沒有聽到過胡喬木出來對吳晗寫有關海瑞的文章一事的說明。——這是后話。
吳晗在新中國建國后主持編輯過一套《中國歷史知識叢書》,每本是32開本的很薄的小冊子,每一本記述中國歷史上的一個重要人物或一個重要事件,歷史資料比較翔實而且容易記憶是這套叢書的優點。父親陸續買齊了這套叢書,放在書柜中最容易取出的位置,不僅他閱讀,而且將其規定為孩子們必需閱讀的書目,說是讓我們增加和記住一些歷史知識。到現在為止,我的許多歷史常識除了中學課本中有限的內容外,很多是得益于這套叢書。我現在之所以沒有被熒屏上穿著古裝的大辮子和小辮子給“忽悠”了,在頗大程度上得益于這套叢書。
謝謝吳晗叔叔!
《二》
胡愈之是父親從1948年冬季在河北平山縣的李家莊認識后的終生的、真正是肝膽相照的同志和朋友。
“文化大革命”初期,有一次父親看到小報,提到造反派在北京郵電學院批斗“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胡喬木”,陪斗的一批人中還有“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胡愈之”,并附有這些“反革命分子”胸掛黑牌的照片。而據小報上的批判材料則是建國初期,胡愈老擔任出版總署署長,出版了一大批“壞書”。其實父親明白,當時宣傳出版輿論和意識形態領域的主要負責人是中共中央宣傳部副部長兼秘書長胡喬木。
雖然有被批斗的經歷,但是胡愈老仍然是“文化大革命”期間沒有被完全“打倒”的少數知名人士之一。當時民盟被解散,擔任第三屆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的胡愈老,則因為相當多的委員、甚至副委員長都被“打倒”,人大常委會根本沒有任何活動。胡愈老只是偶爾出現在某些迎來送往的活動或是紅白喜事的名單中,說不上有什么正式的工作。但是胡愈老并沒有消極,據我所知,有幾件事情是和胡愈老分不開的:
1972年,串聯周士釗和楊東莼向毛澤東上書言事:要求糾正“文化大革命”的錯誤,要求“廣開言路”,“關心青年”,“注意教育”;
向當時統戰部的軍代表反映沈雁冰的意見和要求,后來在胡愈老的一再追問下,沈雁冰在1974年恢復了部分名義和活動;
瞿秋白同志的夫人楊之華在“文革”期間慘遭迫害,直到在病危時才被解除“監護”,胡愈老聞訊后立即趕到醫院,看望慰問這位老朋友,老戰士;
“文革”期間,馮雪峰同志在遭到多年迫害后逝世,按照當時的規定,只可以在八寶山開一個嚴格控制人數、不發訃告、不致悼詞的“馮雪峰追悼會”,胡愈老據理力爭,將會標改成“馮雪峰同志追悼會”,為馮雪峰爭得了“同志”的稱呼,而且私下動員了許多同志去向這位老同志告別;“文革”結束后又是胡愈老和其他同志努力,重新開了一次馮雪峰同志的追悼會,則是后話。
這一類的事情還很多,我后來聽許多老同志提起胡愈老,都認為他不避風險,能夠抓住時機,鍥而不舍,做了很多別人做不到的事情,甚至是別人想不到的事情。真是一位可敬的長輩!
“文革”結束后,胡愈老開始撰寫回憶文章,有一段提到,1949年他從南洋回國到了解放區后,曾經表示過希望專門從事自己喜愛的出版工作,而不再搞“麻里麻繁”的黨派工作了。為此周恩來同志和他談了一個通宵,說服胡愈老繼續參加救國會和民主黨派的工作。就是在“文革”結束,胡愈老回憶這些往事前后,重新負責宣傳出版和意識形態工作的胡喬木表示,希望胡愈老能夠出來協助他,擔任出版方面的領導職務。胡愈老后來說過,胡喬木對他從來都“很客氣”,但是胡愈老還是婉言辭謝了,但也趁此機會要求胡喬木同意由民盟負責辦一份雜志,并定名為《群言》,這是新時期以后由民主黨派主辦的第一份雜志。
后來,胡喬木寫了一篇關于人道主義的文章,此文先是在《人民日報》上發表,后來又由人民出版社印成小冊子。胡喬木在文章中將包括愛因斯坦、卓別麟在內的一批20世紀的外國科學家和文化人、作家都加冕為“共產主義者”或是“共產主義的同情者”。該文在《人民日報》發表時,將卓別麟說成是美國人;后來出小冊子時.胡喬木加了一個注釋,意思是根據某個讀者的來信,說明卓別麟是英國人,后來僑居美國,50年代遷居瑞士,并對來信表示感謝。父親從這個注釋中看出和聯想到一些問題:將卓別麟“定性”為“共產主義者或共產主義的同情者”不夠妥當。因為卓別麟是1947年拍了電影《凡爾杜先生》得罪了美國退伍軍人協會,在50年代被逼離開美國的,1957年卓別麟的影片:《一個國王在紐約》因為諷刺了美國眾議院的非美活動調查委員會而被指責為“親共”,卓別麟對此還有過某些抗辯。現在如果將卓別麟“論定”為“共產主義者或共產主義的同情者”,則等于在邏輯上承認了美國的非美活動調查委員會對卓別麟的迫害是正當的。“卓別麟如果泉下有知,也不愿意帶這頂紅帽子”,“給麥卡錫幫忙,給卓別麟幫倒忙”。
當時,父親正在應《我們的周總理》一書的編輯者邀請,寫一篇紀念周總理領導人民外交的文章,于是父親特別將他所知道的,有關周總理在參加日內瓦會議期間,接待卓別麟,請卓別麟看電影(《梁山伯與祝英臺》)后,指示父親以中國人民對外文化協會會長的名義邀請卓別麟訪華,以及父親和卓別麟通信聯系的經過。父親特別記述了卓別麟的回信的主要內容:語句懇切的感謝邀請,并請理解他由于認識、特別是處境方面的原因,目前沒有條件接受訪華的邀請。父親在這篇文章中還加了一句:“近年有人在文章中將卓別麟等列為共產主義的同情者,我認為,這或多或少反映了對歷史知識的無知,也缺乏對卓別麟本人的尊重。”這段文字在《我們的周總理》一書中被刪去,在父親去世后,編輯《楚圖南集》收錄該文時,根據父親在世時的意見恢復。我作為知情者,僅錄以備考。
嗚呼,此胡非彼胡!要求位高而權重者,不“唯上”,難,能夠做到不“唯唯上”就算不易。據說有一種學科叫“比較文學”,即將不同民族的文學作品的思路、故事加以比較,并探索各民族文學活動的規律。能不能也發展一種“比較聞人”學科,將某些“名人”或“聞人”的“行狀”也做些比較。已經有文章將彭德懷與朱可夫做過比較,今后能否將胡喬木和陳布雷加以比較,寫一篇《胡喬木、陳布雷優劣論》,以使后來有志于“齊家、治國、平天下”者得到某些啟示?
《三》
大約是1962年至1963年期間,父親的另一位老朋友王昆侖在《光明日報》的副刊《文學遺產》專欄連續兩期發表了題為《論晴雯》的長篇文章(是其《<紅樓夢>人物論》中的重頭文章),而且配了一幅晴雯的畫像(我記得是蔣兆和先生畫的,待核實):一個留長辮子的姑娘,瞪著眼睛望著讀者,十分傳神,畫像上還題了幾句:“心比天高,人為下賤。風流靈巧惹人厭。”文章對大觀園中的這個俏丫鬟的天真和無邪、心靈手巧、心直口快做了刻意的描繪,對晴雯后來被“主子”尋莫須有的“風流罪過”攆出大觀園最后慘死夭亡,表示了無限惋惜和同情。
王昆侖在此前后還在《光明日報》上發表過對《紅樓夢》中另外幾個人物的評論,但是,濃墨重彩的、傾注了作者感情的華彩樂章無疑是《論晴雯》。當時,報紙上關于國際問題的主題是“反對現代修正主義”,國內問題則是“念念不忘階級斗爭,念念不忘無產階級專政”。一時在中國的主要報紙上竟出現了《紅樓夢》中的一位俏丫頭,而且文字又活潑傳神,使人有一種清新的感覺。我當時剛大學畢業,留在學校(北京石油學院)當助教,我記得我的同事們也和我一樣,在宿舍和飯廳,有機會總要議論幾句。后來王昆侖將《論晴雯》改編成劇本,并交給當時由韓世昌和白云生主持的北方昆劇院排演。在初次演出時,父親和母親都受到邀請去看戲,那天邀請和去看戲的主要客人是周總理。
我母親彭淑端和王昆侖的夫人曹孟君是同鄉,而且從小又是湖南長沙周南女校(在古稻田)的同學,以后又是多年的朋友,而且知道曹孟君當年和我母親的妹妹彭慧等一樣,是抱著當時有正書局出版的石印本《紅樓夢》,可以不吃飯、不睡覺的“紅迷”。到了劇場,母親見到曹孟君,兩個人拉著手,就到一旁說話去了,看戲時又在一起,曹孟君邊看邊給母親講,好不親切。據母親事后回憶,“戲是演得真好”,演員是“真認真”,尤其是晴雯挑燈抱病補孔雀裘,“硬是把個晴雯演活了”。演出結束,周總理在休息室和王昆侖夫婦,還有我的父母等少數幾個人談話。據母親后來回憶,周總理對王昆侖說:文章寫得好,戲也寫得好,演也演得好。但是周總理突然話鋒一轉,語重心長地說了一句:“昆侖啊,聽我一句勸,戲不要再演了,文章也不要再寫了!過去的就算了。”母親后來對孩子們回憶時,還表示過,“多可惜”,“這么好的戲讓大家多看看嘛”!父親則沒有說話。這以后,報紙上和舞臺上,晴雯和大觀園里的小姐和丫頭們都銷聲匿跡了,我也就沒有機會看這個戲。
王昆侖也是“文革”期間沒有完全被打倒的少數知名人士之一,多年擔任北京市的副市長,據當年曾經在北京市政府工作的朋友告:王副市長是組織每年“五一”、“十一”游行慶典等活動的專家。所幸的是,《論晴雯》和昆劇后來也沒有遭到像《海瑞罷官》一樣大規模的批判。因此上述的對晴雯故事的解釋是本人的理解和體會。按慣例,寫書的人和讀書的人的理解往往有所不同,如果對原作者的本意有所唐突,還請在泉下的長輩見諒。
我還要說一句:謝謝昆侖叔叔和孟君阿姨,是他們有意或無意中教會我看懂了晴雯,學會了看戲!祝二老安息,或可在那個世界里和我的父母一起分享讀書和看戲的樂趣。
《四》
丁西林伯伯比父親年長幾歲,也是父親多年的老朋友:1954年成立中國人民對外文化協會,父親擔任會長,丁西老是副會長;1958年國務院設立了對外文化交流委員會,父親和丁西老都被周總理任命為副主任,一直到“文革”期間這個單位被撤銷。丁西老的夫人叫李逸,是云南邊疆一個少數民族頭人的后代,父親和丁伯母,又有一層同鄉關系。
丁西老早年留學英國,學物理的,說話做事情都很嚴謹,衣服儀表總是十分整潔,在機關里面,丁西老說話做事都很謹慎,從不多說話,也不過問與他工作無關的事情。1961年夏季,機關安排丁西老夫婦和我的父母去青島休假,我的弟弟和妹妹也因正值暑假,就一起去了(我當時因學校安排,在大慶參加石油會戰,沒有去)。丁西老一家和我們一家被安排住在同一幢樓里,兩家的伙食也在一起。丁西老對我的弟弟妹妹,就像對他家的孩子一樣,要求很嚴格:吃飯不能出聲,搬椅子不能有響動……由于朝夕相處,父親和丁西老的交往多了起來,而且兩老很投緣,逐漸成了無話不說的朋友。
在此以后,放過一部電影《劉三姐》,里面的對歌很精彩,而且是彩色片,風景和演員都很漂亮,年輕人看了都很癡迷。而且當時提出時時事事都要有階級和階級斗爭的觀念,因此這部電影還被當作是批判地主階級及其豢養的“秀才”的教科書:靈牙俐齒的劉三姐通過對歌把地主老財請來的手拿褶扇、臉上貼膏藥的一群酸秀才諷刺挖苦,罵得一無是處,好不熱鬧,真是體現了“念念不忘階級和階級斗爭”;體現了領袖的教導:“卑賤者最聰明,高貴者最愚蠢”,“剝奪那些翹尾巴的高級知識分子的資本”。因為這部電影還要介紹到外國去,因此父親和丁西老都參加過對這部電影的審查,結果當然是通過。
但是在事后,私下,一向出言謹慎的丁西老對父親說過他的看法,大意是中國的知!識分子可能由于出身和環境的關系,有毛病,應該也可以教育,何必要由一個黃毛丫頭來罵得那么難堪呢!過去“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雖然不對,但是現在讀書和讀書人總還有點用嘛。這表明丁西老對這部電影所表達的傾向性問題是有相當保留的。而且在談話中丁西老還敏銳地感到:是不是又有什么運動,要批判什么人了。丁西老是個好心腸:剛吃飽肚子,大家好好做點事情嘛。父親則向丁西老表示,對這部電影,他也或多或少和丁西老有同感,總讓人感到有點讓人不舒服,但又不容易說出來。父親還勸丁西老,不就個電影嘛,看看就算了。也表達了一種理解和保護的意思。
這件事情已經過去四十多年了,現在的人們看電影《劉三姐》大概不會有當年丁西老這一代人的緊張和憂慮,“階級斗爭的弦”也不會繃得那么緊了,電影作為階級斗爭的教科書的作用已經逐漸被淡化,人們對某個電影或文藝作品的評論也用不著再提心吊膽了。社會上的普遍觀念或多或少演變成“萬般皆上品,賺錢品最高”,為了賺錢,就要讀書,讀書人好像也不那么可憎了。熒屏上的“高級知識分子”們又西裝革履,神氣起來,似乎也不再擔心被罵成“翹尾巴”了;而某些來自農村的大嫂和嬸子們則忽然成了挖苦的對象……新版的劉三姐至少不再為批判地主老財、知識分子打先鋒了,而還原為熱愛生活、熱愛家鄉、善于打情罵俏的潑辣村姑……
丁西老于1974年4月清明節前去世,終年72歲,父親當時還沒有恢復工作,沒有機會充分的表達對這位老朋友的懷念。
近日,看到劉三姐故鄉——廣西宜州來的少男少女們表演的《劉三姐》的歌詞,茲錄一段:
哥莫囂,妹是山頂朝天椒;賭你試來咬一口,包你辣得眼淚飄。
謹以此告慰丁伯伯和丁伯母:劉三姐還是原來那個潑辣多情的村姑,是人們希望美好生活的象征。
(責任編輯 趙友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