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農民!”他不無自豪的回答,戲言?氣話?還是故作驚人之語?我有點始料不及。同學們也大多投來異樣的目光,漠然,驚詫,鄙夷,還有隨聲叫好的。教授流沙河的《理想》一詩時,我提出“你的理想是什么”,竟然得到這樣的回答,多少有點詫異。這個“異端”的回答,讓場面一時混亂,等平靜下來時,心里總是有些別扭。而更多學生的回答是沒有理想,這又讓我有點氣惱。
于是我讓學生在日記中說出自己的理想——可以暢所欲言。
“我不敢說出自己的理想,我怕您笑話,因為它太不值得一提了,但它是我的理想?!?/p>
“我知道自己資質平平,身無長處,考不上高中,我只想做個平凡的人。去種地也好??!”
當農民也是理想嗎?那這個理想豈不是太容易實現了嗎?也許是我有“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陋見,讓我對這樣的理想多少有點嗤之以鼻,感覺是燕雀之想。
可靜心一想,也無可厚非。
做普通勞動者不也是理想嗎?雖然古人說:志當存高遠,好男兒志在四方。西方拿破侖也有名言: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們學校教育自然也是鼓勵學生樹立遠大理想,甚至被寫入各種守則和教材。這樣做是出于激勵的初衷并沒有什么不妥。但那是否意味著志不在四方,就不是好男兒了呢?當然不是?。‰y道一定要出人頭地?難道一定要光宗耀祖?
“我的理想是種地”,一石驚起千層浪。我們嘲諷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反而言之,鴻鵠怎知燕雀之志?既然的確有鴻鵠與燕雀之分,那志向肯定有分別。是金子當然得發光,那銀子呢?或者本身就是塊鐵呢?沒有必要讓銀子去充當金子用吧!雖然我們希望都是金子,但還是要現實一些啊!試想如果所有的雞都有了沖天之志,那誰來下蛋報曉呢?我想還是物盡其用吧!
社會是一部機器,大大小小的零件不計其數,有些看似簡單卻非常重要,少了他們就無法運作。只要立志做一個有用的零件,哪怕是螺絲釘也是好的??!理想,為什么一定要樹立遠大的呢?遠大的理想會太茫遠而不著邊際,容易使人覺得虛無和飄渺,而不如這樣的“小”理想來得實際,更可行。人只要在社會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就好。
志向的確有大小之分,卻無高低之別。我們不能只要元帥而不要士兵。當一個好兵,和當一個好元帥同樣很重要。不應存在高低貴賤之分!
然而偏偏就是有很多的家長和老師是帶著有色眼鏡來看待這個問題的。教必名師,上必重點,考必大學?,F如今評價一所學校,初中看高中錄取率,高中看大學升學率。不少學校動輒以考上多少學生的數據來“招搖過市”,以考上了幾個北大和清華來提升地位。我們當然要肯定這些學校的教學成績。而這幾個人就能說明這個學校的一切了嗎?是否北大學生就會比農民更有社會價值呢?教育的目的是教書育人,評價一個學校的標準不應是培養了多少人才,而是所有受教育者為社會做了多大的貢獻。如果說學校培養出的是合格的社會的人——有益于社會,不分大小,那這學校就是成功的??杀氖茄巯碌脑u價標準卻明顯著眼于升學質量,一刀切式的統一學生的理想。
這樣其最明顯的結果就是有很多學生把考大學當作理想,而考大學根本就不是什么理想,只是一個階段目標而已,并不是為之終身奮斗的事。
在日記中學生也寫到自己其實就是家長和老師的傀儡罷了。是啊!與其說是學生的理想,毋寧說是家長和教師的意愿和理想。這理想的確立,一方面確實是受學生自身閱歷的局限,另一重要方面就是被迫走別人給規定的道路。我們的家長喜歡讓孩子去完成自己未完成的理想。有的甚至孩子沒出生就已“肩負厚望”了。那我們到底有沒有權力去選擇讓學生走哪條路?是否學生一定得按照我們的意圖發展呢?我們當然沒有這權力。但實際上我們恰恰剝奪了原本屬于學生的權力,強加給他們一個個使命。
理想與學習并不相悖,但過分的追求成績的急功近利思想卻切斷了通往理想的路徑,而不斷施加的壓力導致學生學習興趣的下降,也影響了理想的實現。惡化的結果就是“頹廢的一代”。
有記者問一個美國總統的母親:是否做總統的兒子是她最值得驕傲的?她的回答是:窗外那個修草坪的兒子同樣值得她驕傲。
鴻鵠高翔,令人羨慕;燕雀低飛,亦非憾事。
種地的理想,我們不鼓勵,但得肯定。能夠認識自己,定位自己,做到自己就好!
(作者單位:山東淄博梧臺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