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竺可楨曾于1913年至1918年期間在美國哈佛大學攻讀碩士和博士學位,這段留學經歷對于他教育思想的形成與實踐有著不可忽視的影響。哈佛大學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艾略特和勞威爾任校長期間進行了一系列的改革,這些改革對竺可楨教育理念的形成和他的教育改革的推行,包括重視教授、實行導師制、培養通才以及崇尚求是精神都起了關鍵的作用。
關鍵詞: 竺可楨; 哈佛大學; 治校方略; 辦學理念; 影響
中圖分類號: G40-09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673-8381(2007)03-0040-04
竺可楨,1890年出生于浙江紹興東關鎮。他出生的年代,是外國列強不斷入侵,中國正經受著喪權辱國之痛的年代。外國列強用堅船利炮打開中國國門的同時,也讓當時的中國人民見識了科學技術和現代文明。這段歷史讓竺可楨從小就樹立了“科學救國”的思想,在上海等地的新式學堂求學后,他考上了第二批庚款留美學生。1913年在美國的伊利諾大學農學院畢業后,他繼續在哈佛大學攻讀氣象學碩士及博士學位,1918年取得博士學位后回國。竺可楨先后在武昌高等師范學校、南京高等師范學校、東南大學、南開大學等校執教,1936年,被當局任命為浙江大學校長。從學術研究到高等學校管理,這是他人生經歷的重大考驗。然而,他卻使浙江大學在外憂內患的戰爭年代克服種種困難,從一所地方性大學發展成被譽為“東方劍橋”的全國著名大學。竺可楨的治校方略和辦學理念是中國高等教育事業的一份寶貴的思想財富。竺可楨并沒有接受過系統的教育學思想和大學管理知識,卻擁有如此系統而且成熟的治校思想,我們不能不說他的母?!鸫髮W的管理模式以及當時美國的高等教育思潮對竺可楨教育思想的形成起到了關鍵的作用。
一、治校方略
(一)多方羅致,吸納專家學者
竺可楨在美國求學期間,哈佛大學已經在前任校長艾略特大刀闊斧的改革之下,由一所規模很小的宗教氣息極為濃厚的古典院校發展成為全國知名的學術殿堂。艾略特將學術自由視為學校發展的基本原則,十分重視選聘學識卓著的教授。他把教授視為知識的源泉和教育熱情的噴放者。他曾說過:“大學的真正進步必須依賴于教師?!?sup>[1]艾略特為使教授發揮專長和獻身學術,竭力提高他們的待遇,充實他們的治學設備,為他們的教學和科研提供最大的便利,尤其尊重學術探討的自由。他曾提出要以學術自由治校,尊重教授的意見。艾略特任校長40年間,多次為改革校務和保守派展開激烈的爭辯,卻從不挫傷任何人,更不排斥在學術上和自己有不同意見的同事。因為他認為,人人在探索真理方面都應該是彼此平等的和互促互助的。哈佛之所以能夠聘請到最優秀的學者,是因為哈佛為大學教授們提供了最好的教學和研究條件。
竺可禎在教授隊伍建設中的思想顯然和哈佛的思想是一脈相承的。他在就職演說中指出:“一個學校實施教育的要素,最重要的不外乎教授的人選、圖書儀器等設備和校舍建筑。這三者之中,教授人才的充實,最為重要。教授是大學的靈魂,一個大學學風的優劣,全視教授人選為轉移。假使大學里有許多教授,以研究學問為畢生事業,以教育后進為無上職責,自然會養成良好的學風,不斷地培植出來博學敦行的學者。”“三十年前美國哈佛大學之所以能吸引許多國內外的學生去研究哲學,就因為有J·羅伊斯、桑塔亞那、
W·詹姆斯諸教授的主講?!?sup>[2]竺可楨表示“決將竭誠盡力,豁然大公,以禮增聘國內專門的學者,以充實本校的教授” [2]30。他言出必行,執長校政后兼容并蓄,不拘一格,始終竭誠盡力地為浙大羅致國內外專家學者到校執教。為了使浙大學生更多地增益知識、開闊眼界,他千方百計地爭聘第一流的學者,“能長時期任教更好,短時期講學也爭取,甚至過路的、私人探訪的他也要爭取請他們做些學術報告或演講”[3]。李四光、馬一浮、馬寅初、梅貽琦、柳翼謀等著名學者都曾到過浙大講學或演講。同時,竺可楨盡最大可能為教授們提供良好的學術研究環境,以致不少教授盡管生活清苦卻終生不愿離開浙大。
(二)教訓合一,實行導師制
哈佛校長勞威爾把牛津大學和劍橋大學的導師制度引進哈佛大學本科教育。勞威爾實行的導師制度,并不是哈佛大學傳統導師制度的簡單恢復,也不是牛津和劍橋導師制度原封不動的照搬,導師的主要任務是監督和指導學生的學業,導師通過和學生的頻繁接觸,對學生的思想觀念和價值取向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雖然導師制實行之初,受到哈佛許多師生的質疑,但哈佛大學本科教育質量贏得了極高的社會聲譽的發展事實證明了校長勞威爾當初力排眾議是正確的。
竺可楨對當時我國一些學校只注重專門知識的傳授,不重視品性德行培養的做法非常不滿,并致力于改變這種只教不訓的教育方法。竺可楨在哈佛求學期間,正是勞威爾的導師制取得成效之時,“在1916年,勞威爾開美國各大學風氣之先,在哈佛大學實行導師制,……這種導師制和普通考試的方法,對于提高學生程度有不少功效,現在已慢慢適行于美國各校了”[4] ?!皬墓鸫髮W歷年校長報告,我們可以曉得該校行了導師制后,學生成績比以前優越。至于訓育方面,行導師制更易見效?!?sup>[5]因此,為了建立一種教訓結合的教育方法,竺可楨決定采用哈佛的導師制,由一個導師帶若干個學生,導師對學生進行學業輔導的同時,也要對學生生活的道德、品行負責。竺可楨認為:“最好的訓導是以身作則,這個理論,無論古代的學府、書院,今日新式的大學,統可以應用?!?sup>[4]竺可楨實行導師制,是為了改變當時大學教育的目標,他認為大學教育的目標“決不僅是造就多少專家如工程師、醫生之類,而尤在乎養成公忠堅毅,能擔當大任,主持風氣,轉移國運的領導人才”[6]。 他在對學生的演講中這樣講到:“有人可以問為什么我們要實行導師制?所謂熏陶人格,這句話還是空的,對于這問題,我可以簡單的回答,我們行導師制,是為了要每個大學生明了他的責任……為的是希望諸位將來能做社會上的領袖。在這困難嚴重的時候,我們更希望有百折不撓堅強剛果的大學生,來領導民眾,做社會的砥柱。所以諸君到大學里來,萬勿存心只要懂了一點專門技術,以為日后謀生的地步,就算滿足?!?sup>[7]事實證明,當時浙江大學的導師制是成功的,教學與訓育合一的導師制使學生在研習學問上和道德修養上受到導師的雙重影響,在因材施教,挖掘學生學習潛力的同時,又可以隨時掌握學生的思想動向,樹立正確的人生觀、世界觀。
二、辦學理念
(一)培養通才,引進分類選修制度
哈佛的前任校長艾略特和當時校長勞威爾雖然并沒有明確將通識教育提到議事日程上來,但是,他們的思想上已經浮現了通識教育的理念。艾略特認為世人爭執不休地議論文學、哲學、數學或自然科學能否培養最優秀的心靈,普通文化教育應以文科為主或以理科為主等問題,都是繁瑣而不切實際的空談。實際上,在文學和科學之間并無真正不可協調的矛盾,所以絕不應狹隘地僅僅重視數學或自然科學,也不該片面地僅僅重視古典學科或形而上學。艾略特認為這些學問都是應當掌握的,并且應深入鉆研的。當時的哈佛大學校長勞威爾也曾說過:“每個受過教育的人都應該對什么事物都懂一點,但對個別事物懂得很多?!彼⒅餍?Concentration)和分類選修制度(Distribution Requirements ),要求學生在整個16門課程中,必須有6門集中主修某一個學科或領域,4門則須在文學、自然科學、歷史、數學四個分類必修之中選修一門;另外6門可以自由選修。這樣就克服了許多學生在選課時避難趨易、知識無系統性的毛病,更重要的是克服了學生過早專業化,畢業后難以適應復雜變化的社會的困惑。
竺可楨在哈佛接受的就是勞威爾的主修和分類選修制度,哈佛的通識教育理念可以說是竺可楨通識教育思想的啟蒙。他在日記中曾寫到,“晚閱哈佛關于通人教育的報告,第二章54頁謂:所謂通人教育,其目的在使民主國之國民能對于選人、擇業知所取舍”[8]888 。他認為大學教育“若側重應用科學,而置純科學、人文科學于不顧,這是謀食而不謀道的辦法”[9]。因而他提出大學教育不宜過早分別系科,而應著重培養學生寬厚扎實的基礎?;隗每傻澋倪@些主張,浙大進行了重基礎、強調文理交融的教學改革:一是在課程設置上,打破文理畛域,將一些人文社會學科如中國通史等列入基本必修科目。大學教育要培養的是通才,知識結構不能是單一的,必須在本專業學習的基礎上兼學其他,以達溝通文理和擴大知識面的目的。于是,院與院之間,系與系之間,不像有些大學那樣文理壁壘森嚴、陣營分明;二是加強了基礎學科的教學力量,選派“第一等”的教授去為一年級新生講授基礎課;三是建立主輔修制度,允許學生跨院系選修課程,他到浙大后即成立課程委員會,議決將課程分為必修和選修兩類,采用學分制的辦法規定學生在學好必修課的同時,自由選習課程,以人文科學及自然科學中至少各選若干學分為原則。這個制度顯然是勞威爾主修和分類選修制度的繼承。
(二)科研興校,崇尚求是精神
在19世紀,高等教育界對大學功能各執一端,紅衣主教紐曼極力宣揚大學是教授和傳播知識的場所;而同時洪堡又奮力提倡大學是自由的科學研究的場所,授課僅僅是次要的。艾略特的可貴之處是他并沒有簡單機械地傾向于一方的立場,而是將兩種觀點有機結合了起來,提倡教學和科研的并重,艾略特認為:“大學有三個主要的直接功能,首先是教學,其次是以書籍等形式大量匯集已獲得的系統知識,第三是研究…… 大學是教師的集合體,是知識的倉庫,是真理的尋求者?!?sup>[10]艾略特的觀點與哈佛大學的校訓Veritas (拉丁文,其意義是“求是、求真理”)是契合的。他不僅為哈佛大學的發展指明了正確的方向,同時歷史證明這也是符合現代大學的發展潮流的。
竺可楨同樣認為開展科學研究既是振興民族、國家的迫切需要,也是大學自身發展的需求,“大學之能發揚光大,在于研究” 。他曾引用朱熹的詩句來說明教學和研究的關系:“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云影共徘徊。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8]921。研究是源,教學是流,沒有研究,教學也是沒有生氣的,是一潭死水。竺可楨到浙大時,浙大并沒有專門的研究機構,他認為教授們授課之余,必須進行科學研究,因此,他想方設法增設研究機構,即使在戰爭年代的顛沛流離中,還是先后于1939年設立文科研究所史地學部、理科研究所數學部、史地教育研究室,1941年設工科研究所化工學部,1942年設理科研究所生物學部、農科研究所農業經濟學部等。回杭州后,在原有的基礎上發展成為10個研究所和1個研究室。為了營造科學研究的氛圍,竺可楨盡可能地為教師提供充分的圖書儀器設備,并建立科研獎勵制度鼓勵教師從事科研工作。同時,竺可楨校長確立和倡導“求是”精神,并將其立為浙大的校訓,“何謂求是?英文是Faith of Truth。美國最老的大學——哈佛大學的校訓,亦意為求是,可謂不約而同……”[11]因此,浙大的校訓也是哈佛科學精神的繼承和發展。他撰寫的《哈佛大學300周年紀念箴言》上寫到:“有一點哈佛大學亦可以昭示我們的,即為哈佛大學的校訓,拉丁字Veritas就是真理。我們對于教育應該采取自由主義或干涉主義,對于科學注重純粹抑或注重應用,尚有爭論的余地,而我們大家應該一致研究真理,擁護真理,則是無疑的?!?/p>
雖然竺可楨并沒有明確地提出他的教育管理模式是參照哈佛的管理模式,但我們還是可以從竺可楨在浙江大學的教育管理實踐中看到哈佛大學對其的影響。當時中國內憂外患的國情極大地影響了大學的發展,使竺可楨等很多教育家的教育思想不能充分地加以實踐。然而竺可楨仍然能夠在艱苦的環境下,盡其所能地根據當時中國的國情,揚長避短地學習和借鑒哈佛的某些先進教育理念和大學管理方式,使浙江大學從一所小規模的地方院校發展成為人才薈萃的著名高等學府。他的辦學理念、治校方略和人格魅力至今仍然值得我國高等教育工作者學習和繼承。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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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王英杰. 大學校長與大學的改革和發展——哈佛大學的經驗[J]. 比較教育,1993(5):2.
[11] 竺可楨. 求是精神與犧牲精神[M]∥楊東平.大學精神. 上海:文匯出版社, 2003: 33.
(責任編輯 張向鳳)[FL)]
On Harvard University’s influence on Zhu Kezhen’s main educational thoughts
YE Li fang
(Education College, Zhejiang Normal University, Jinhua, Zhejiang 321004,China)Abstract: Zhu Kezhen’s experiences of pursuing MA and PhD degrees in Harvard University gave great influence to his educational thoughts. From the end of the 19th century to the beginning of the 20th century, while presided by Eliot and Lowell, Harvard University carried on a series of reforms, which played an important role in the forming of Zhu Kezhen’s educational thoughts and the practice of his educational reform, including emphasizing professors, using tutor system, cultivating generalists and advocating downtoearth spirit.
Key words:Zhu Kezhen; Harvard University; strategies of governing schools; ideas of running school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