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開課可以喝水嗎

幾個月前，我曾到無錫參加了一次“東南亞地區華文閱讀教學觀摩研討會”。會上，除了中國本土的三位教師上了展示課外，幾位外籍教師也上了觀摩課。時隔已久，上課內容至今已記得不大周全，而其間的一個教學細節卻始終不能忘卻。每每憶起，總會引發我許多的思考和回味。

一位外籍教師上課。課至一半，她忽然匆匆忙忙向后臺跑去，留下幾十個不知所措的學生和幾百個一頭霧水的聽課老師。一會兒，這位老師匆匆返回，只是手里多了一瓶“娃哈哈”礦泉水。她擰開瓶蓋，仰起脖頸，于大庭廣眾之下，痛快淋漓地喝起水來。偏偏她的胸前別著話筒，偏偏她的話筒擴音效果出奇的好，“咕咚咕咚”——“娃哈哈”撞擊她的咽喉又順著食道下咽的聲音通過喇叭清清楚楚地鉆進了每個人的耳朵里。會場里先是一片靜默的驚愕，既而嗡嗡議論開來，“咦?公開課上也能喝水?”“啊!公開課上也喝水!”“哼哼，公開課上也喝水!”質疑聲、驚呼聲、不屑的責備聲在人群中此起彼伏。而這位外籍教師似乎也發現了臺下的異樣，茫然而不安地向臺下張望……

事后，我常常在想：這位教師為什么會在公開課上喝水呢？或許她當時確實口渴了，只想著找點水喝，而沒有考慮到其他因素？或許她平時上課也愛喝水，只是沒搞明白，為什么上了公開課就不能再喝了。說到底一句話，她沒弄清楚在中國上公開課的“基本國情”——課堂如戰場，公開課上尤其如此?！爸褐?，百戰不殆”，這位來自異域的教師只知己而不知彼，難怪要招來質疑甚至嘲笑。我們只要上一節規模稍大、檔次稍高的公開課，那可得“全民皆兵”的。上至校長、主任，下至教研組、年級組，全部齊心協力團結一致。反復論證，精心打磨，斟字酌句，不斷推敲，少則一周，多則數月，把一節課收拾得滴水不漏，于公開課上示人，讓人甚至挑不出半點毛病來。教者在課堂上的一言一行，一笑一顰，都是經過反復“演習”的，絕對合乎師者風范，別說口渴了想喝水，哪怕是突然內急想入廁，也是千千萬萬不可不可的，你得依然揮灑自如談吐得體——了解了這一點，那位外籍教師又會怎么想呢？

更多的時候，我們的公開課追求的是展示、表演，甚至不惜作秀。我們總是讓自己最精彩、最絢麗的一面如午夜的煙花般盡情綻放，而那些“啞炮”又怎能于公共場合示眾呢？因此，我們聽到的公開課，大部分都“漂亮得像假的”，而至于常態下的課堂教學，在公開課上是很難聽到的。殊不知，只有常態下的課堂才是最真實、最動人的。我們一線教師需要的就是這種“原生態”的課。然而更多時候，我們掩沒了真實，展示著經過化妝和彩排的“人造課”，這不是“掩耳盜鈴”又是什么?

說起來你也許不信，如若非我親耳所聞，我也絕不愿相信。幾個學生在公交車上的議論：“今天我們老師上公開課了，她對我們說，‘為了活躍課堂氣氛，課堂上我提的每一個問題，每一個同學都必須舉手，真會的舉左手，不會的舉右手’……”當時我就驚詫得說不出話來，這是一個教師的所作所為嗎？

不覺又想起那位在公開課上“公然”喝水的外籍教師，越發感到她的率真和可愛。公開課不是教師秀也不是學生秀，而是師生真實展示自我的平臺，需要我們用一顆平常心去對待，哪怕我們在公開課上暴露出自己的缺點、失誤、甚至錯誤，但只要是真實的，那都是美麗的。我們會從真實中去發現、去改進、去完善。我們拒絕課前預演課上展示，我們鄙視公開課上一套常態課上又一套！如果我們都能用對待常態課的心態去上公開課，用準備公開課的態度去上常態課，何愁我們的課堂教學不熠熠生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