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那是小學三年級時的事,十幾年了,不知您是否還記得?那時,我剛剛轉到您所在的那所小學。轉學前,父親多方了解,聽說您帶學生之嚴是出了名的,所以就放心地讓我插到了您的班里。
那時您正當盛年,留著齊耳的短發,身體已開始微微發胖,可仍然顯得很精干。您除了教語文課外,還兼做那個班的班主任。上課的第一天,您就讓我領教到了什么是“師道尊嚴”,什么是嚴加管教。
在我忐忑不安地和新同學們見過面后,您讓我站在講臺邊上向大家作自我介紹。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當著那么多人的面講話,我的心狂跳不已,話說得結結巴巴。坐在后排的幾個同學交頭接耳,小聲議論著,可在當時的情境下,那聲音就顯得十分搶耳了。您氣沖沖地大步走過去,把那兩個“搗蛋鬼”從座位上揪了出來,連推帶搡地拉到了講臺邊我對面的空地上,讓他們站著“示眾”。我被安排到了新座位上以后,開始上課了。在講解課文之前,您讓同學們分段朗讀,有一個同學看樣子沒有預習,不停地“卡殼”,有幾個字也讀錯了,于是就是上講臺講課時,也沒有把那三個可憐的家伙“放生”,仍讓他們站著旁聽。有好幾次,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向他們的方向看,見他們都是低垂著頭。我敢保證,他們那時的羞恥心已經壓倒了一切,至于老師在講些什么,他們一定已經無心去聽了。這是我上的第一堂“終生難忘”的課。
您的威嚴還不止于此。在同年級的語文老師中,您留的家庭作業是最多的,動輒每個生字寫100~200遍,課文抄10遍,連練習都要做幾次,而且要求寫得工工整整。而您的耐心又是出名的差,上課時常常因為學生注意力不集中等大發雷霆,課也常常因此中斷甚至停頓。在您的呵斥和嘲笑聲中,同學們不敢提問,遇到問題只能私下互相討教或自學,這樣,做作業時出錯也就不可避免了。更何況,作業量又那么大,經常要寫到晚上十來點鐘,人困馬乏了還要堅持,怎么可能不出錯呢?可您不管這些,第二天一上早自習就讓各組的小組長挨個檢查作業,發現錯、漏或沒完成作業的,一律“開”出教室罰站,一站就是一節課。遇有情節嚴重的,也就是膽敢在罰站期間溜出去玩的,放學后就罰他(她)掃教室或寫生字。為了不成為他們中的一員,您不知道我當時是如何挑燈夜戰、克服一陣陣襲來的睡意的。為了不讓自己打瞌睡做錯題,我經常要洗四、五次冷水臉才能挺下來。終于能上床時,往往已經夜深人靜,11點左右了。就是這樣,也還是有兩次未能幸免于難。站在教室外,聽著里面同學們的讀書聲,那滋味別提有多難受了,覺得自己好像被拋棄了一樣。被罰站兩次尚且這樣,那些常常被罰站的同學心里又是怎樣想的呢?有一次被罰站時,我問旁邊的一位老資格的“難友”有什么感受,他頭一擺,恨恨地說:“我巴不得趕快換個老師。要還是她教,我怎么也不會得好,她都‘黑’上我了?!逼鋵崳敃r我也時常冒出這樣的念頭。盡管被懲罰的次數并不多,可是不管課上課下都要提心吊膽過日子的滋味確實難熬。
從三年級到四年級上半學期結束這一年半的時間里,我都不曾有過放松和開心的時刻,除了燈下苦撐著做作業就是檢查作業時的緊張不安,再就是上課時怕被提問怕被您當眾奚落、挖苦了。老師,難道您就從來沒想過,如果您的孩子也有這樣的體驗您會怎樣呢?
四年級下半學期時,我們換了一個班主任,您不再是懸在我們頭頂的那把“劍”了。宣布新老師上任那天,我們沒敢歡呼,可是在同學們彼此對視的目光里,看到的都是由衷的喜悅。
老師,其實在那一剎那,我真的為您感到悲哀。您本來希望我們都能成為好學生的,可您的行為卻與您的心愿相反,您的殺一儆百、嚴加管教只讓我們害怕,但那并不是敬畏。
十幾年過去了,想起以前的老師們,有讓我懷念、敬佩的,也有讓我想起時感情復雜的。我多希望老師都是讓我懷念的啊??墒?,您卻讓我用這樣一種不尋常的方式記住了您。現在,您一定已經兩鬢花白,說不定已經退休了,這些往事,還記著嗎?您是否曾有一些悔悟,發現了您對那些孩子們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