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穿過掛滿濃艷浮士繪的客廳,站在巴黎郊外莫奈素樸的畫室,望著窗外的繁花,我猜想晚年的莫奈是圓滿豐和的。雖然身邊失去摯愛的妻兒,且患有嚴重眼疾,但他卻擁有滿園斑斕的希望。在他最后孤獨的歲月里,沒有沉淪在死亡的悲憫中,而是揮霍顏彩,一畫再畫同一主題的“睡蓮”,鋪展不同光影里的純美。當生命漸漸成為一種心境,一切變得寧靜而淡遠。生命可喜是因為,自持的內省,兼備深質的歡愉。
每一次定格在莫奈的“睡蓮”,都會莫名地問自己,時間在哪里?催迫我們的世俗在哪里?盡管不能完全體會莫奈創作時原本的心態,但我覺得多少類似于中國禪宗里的拈花一笑。
豐子凱先生曾經用登樓來形容老師李叔同的人生境界:一層是物質生活,二層是精神生活,三層是靈魂生活。物質生活就是衣食,精神生活就是文藝,靈魂生活就是宗教。“人生”如同這樣三層樓。有一種人,像弘一法師人生欲很強、腳力很大,就一定要爬上三層樓。我以為莫奈也是懷著宗教般的虔誠去畫蓮。在他們的心中已經不悅生也不畏死。
這種豁達的胸懷,不是每個人都可以企及的。在年初熱賣的奧凱利自傳《追逐日光》里,這位53歲的前畢馬威會計師事務所的董事長和首席執行官正處于人生和事業的巔峰,卻被診斷為腦癌晚期。在生命最后的100天里,他寫道:“患病之前,我曾認為責任是最重要的美德。”“在病情診斷之后,我才逐漸意識到,覺悟才是最重要的。”
兩千多年前,有人問莊子天下是否有至樂?莊子肯定地說有,只是世人不知如何取舍。
李嘉誠先生在一次演講中將中國的范蠡與美國的富蘭克林作比較。他認為范蠡退隱江湖,只想過他自己的日子,而富蘭克林利用他的智慧、能力和奉獻精神建立未來的社會。不難看出李先生很是認同富蘭克林的作為。但換一個角度來看范蠡和富蘭克林的人生境界不同,范蠡追求的類似于莊子所推崇的精神自在,而富蘭克林更傾向于孔子所倡導的社會擔當。
現實生活中,做人的境界不同,做企業的境界亦不同。松下幸之助曾把商者的成長分為三個境界,一是創業家,二是企業家,三是事業家。松下說他自己從65歲開始才進到事業家的境界。他對事業家的理解是超越了眼前的戰略和利益的愿景。
在如今的商業社會里,看眼前利益司空見慣,即便像戴爾這樣讓無數人追捧的高科技公司。2007年2月創始人邁克爾#8226;戴爾在去年利潤持續下滑的背景下重回公司執掌大權,對未來他表現得野心勃勃。人們注意到此舉已是商界的陳詞濫調。每當一家公司調整方向時,總會更迭領導人,無非給投資者一個信號,用新領導代替新戰略。但這種變動并不一定是公司實際需要的。
學者錢穆提出過一個有趣的觀念:從前中國人不多講創造,而多講養育。“造是造沒有生命的,養是養有生命的,兩者絕不同。但我們今天只重造,沒有人看重養。”錢先生認為這在我們現代人的觀念里,是一個嚴重缺失。而且“造出來的物,本是無生命的,結果反會來支配妨害人。”現代公司治理中,為了無生命的損害有生命的似乎見怪不怪了。
當一個公司發展到瓶頸,領導人在抉擇生死攸關的未來時,是否問一下自己,企業到底養育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