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植物擺進城市,就好像遷來繁華盛開的森林,天空中結著幽蘭的氧氣。
城中的植物品種繁雜,區域小至盆景,大至壇、區、公園,一派欣榮的景象。適逢時節,主流綻放的花木風姿綽約,顏容姣好,修剪完美,齊開齊敗。然而,在如此盛大的自然盆景中,花兒守不住自己的垂敗,是遺憾,還是不滿?
無根,是對自然最大的不敬。依附長長的莖僅存的營養,短暫地茍活一生,在煞費苦心花團錦簇的流言和稱贊中孤傲地死去,以為是壯烈美滿,但次日又有另一批同赴死亡的同類取代昨日無關緊要的離開。無根,命運只給植物可憐的逗留,用以取悅城市的便捷、裝點。無根、無源,順便也嘲弄一下它們古老的祖先。
然而,扭曲根的本來面目,是不是為了更好地獻媚于人?我討厭水培,毫不客氣地辱沒它。草木扎根溫暖的土壤,在泥與泥間艱辛地探索,方才歷練出精致的盤根。泥土不只提供營養,它是世間草木的歸屬,是默默吐納天地精氣的見證,是掩埋華麗腳踝留住天地一絲清寧簡約的屏蔽幕。這是人工培植的營養土所無法取代的。根,縱然枯死也不愿被欣賞,它們屬于自然不變的輪回,不事雕飾,不愿在俗不可耐的琉璃中屈辱偷生。原本就陸生的植物,套在晶瑩的液體里,和無根花木一樣嚼著世人面前的驚羨,身后的漠然,眾目睽睽地生長著,袒露每寸拔節的痕跡。它們不是不懂這些,只是哭泣了,也溶進腳下漫漫的水里,誰會看見它們的不屈與掙扎?人們只關注它們“清水出芙蓉”映襯著透明的清麗以及藝術造型后的根間游過熱帶魚的情趣。
相比之下,安置在陶陶罐罐里的植物似乎還留有些傲骨。盡管有時,它們不明顯地抽芽,一點一點地生長,宛如大戶人家不看好的偏房公子,默默地活,只待一鳴驚人,某時顯現光鮮的靡艷,讓眾人在等待中與其不期而遇。它隨性地長著,全然不顧他人的感受,像一年前領養的那盆君子蘭淘氣地不如期開花,又害煞了一些人費神等及翌年捕捉機會。但終歸是不喜歡出現在市場上明碼標價地賣的,總覺得經了人工的污濁,不清靜。相反,阿公前次從山里尋到的幾株野蘭草倒是很耐人尋味,葉子窄長不飽滿,花色淺綠與山色近似,和窄葉一時間可混為一色。這便是山野的習性,花非花,草非草,人間一樹栽。
倘若科學非要將自然進化,挑戰的將不僅僅是世人的審美情趣了。人類會隨波逐流,但自然決意不會。自然主宰自己的主見與生命,人類至多只能臣拜在它的腳下。
如果人們真的喜歡討取流光溢彩的它們,那么,他們愛的就不是自然本身,也許是一只玻璃瓶,或者是包裝紙上膚淺的花色。所以,奉勸這些人不要再大張旗鼓地叫自己愛生命,你真正青睞的不過是浮華背后的廢墟罷了。
(指導教師 彭建)
[簡評]
多少偽自然者啊!
讀此文于是臉略有發潮。
其實萬物均是有生命的,且是公平的。為什么我們就喜歡看人家裸露著?為什么我們不裸露著我們的一切生活呢?
那是因為人太自大!
想起那一株可憐的七葉一枝花。因為它的珍貴,因為我的無知,我把它從山上移到花盆里。
可終于她綻放后便永遠枯死了,因為它是尊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