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抗戰電影的大后方——四川

1937年7月7日，烽火連天的抗日戰爭開始。四川，成為中國抗戰電影的大后方，為偉大的中國抗戰作出了重要的貢獻

四川電影緣起

1896年電影傳入中國。1904年12月9日，頭上還拖著“豬尾巴”辮子的成都人，首次看到來自大洋彼岸美國的“布單洋戲”，感覺比老祖宗的“皮燈影”，活靈活現得多，所以稱為“電光戲”。成都新街后巷子25號華昌公司（現春熙路三益公背面）是有據可考的第一家電影院。１９０９年５月，四川留日學生陳果在玉帶橋街開了一家放映館，放映《日俄對馬島海面大戰》、《西洋雞蛋之變化》等片。上世紀20年代后，電影漸多。最早放映未經譯制的“啞片”時，配中文字幕對白，好多是俏皮方言：“啥子名堂？”“喬治惹毛了！”觀眾邊看邊讀，哄堂大笑。1930年，“有聲片”進入成都、重慶。

1934年成都成立了大同影片公司。于1935年，特聘蜚聲影壇的萬籟天任導演，名作家田漢任編劇，四川黃今、黃候、黃美三姐妹集資、監制并擔任主角，拍攝了四川有史以來第一部“土產”故事片《峨眉山下》。這部電影很有特色，描寫退役軍人不愿參加軍閥混戰，在鄉村搞“生產救國”后夢想破滅的故事…… 影片夾雜四川方言山歌，一度轟動國內。當年上海百代公司唱片廠專門出唱片，演唱者就是黃家三姐妹。

戰火在蔓延、國土在燃燒。一時間，四川人和電影的距離突然拉近，四川竟成為中國電影業的中樞！

影人劇團在四川

1937年“淞滬抗戰”開始，各電影公司宣告停業。明星、聯華、藝華、新華等電影公司的許多優秀影人，欲奔赴內地投身抗戰，但沒有路費，怎么辦？聯華影片公司老板夏云瑚以豪爽、重義氣而“譽滿江湖”。他發起成立影人劇團，并說：“一切經費我負責！四川電影不發達，連話劇都很少演……我們到四川去宣傳抗戰！”12位女影星結義為12姐妹，“大姐”吳茵29歲，白楊是“九妹”。夏云瑚率全團共36人由南京至武漢、重慶，1937年10月15日到達重慶昌平街。19日，在國泰大劇院演出《保衛盧溝橋》、《沈陽之夜》。當臺上演員高吼：“我們為民族而戰啊！”臺下觀眾流著淚水熱烈鼓掌。閉幕了，要求明星簽名的觀眾蜂擁而上。劇作家陳白塵出了個點子：每簽一個名，捐法幣1元，這筆錢全捐給抗敵后援會！

1937年11月，影人劇團風塵仆仆來到成都，在總府路口當時最豪華的智育電影院獻演《盧溝橋之戰》、《流民三千萬》等4個抗日話劇，盛況空前。尤其是白楊，紅透了蓉城半邊天。《新新新聞》等報紙天天刊登煽情文字：“她表演的抗戰女性，是高潔、神圣的化身！”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有天晚上演出《流民三千萬》，騷亂發生了！一些觀眾憤怒地上臺砸打，理由是：臺上后幕出現了紅日上升。跳上臺子的人大罵：“這是為日寇作宣傳！”另外有些劇情表演，被認為是“有傷風化”。“這是象征光明即將到來，抗戰必勝……”劇團陳白塵等人忙扯開喉嚨解釋，但無濟于事。騷亂后，成都警備司令部司令嚴嘯虎命令停演，并限劇團5日內出境——這就是轟動一時的成都影人劇團事件。后經愛國人士車耀先、熊子駿等人與嚴司令斡旋后，劇團改名為“成都劇社”，準許繼續演出。

“一寸膠片，一發炮彈”

1938年1月29日，中華全國電影界抗敵協會在武漢成立，成立中國電影制片廠（簡稱“中制”），黃埔軍校三期畢業的自貢人鄭用之任廠長。鄭用之禮聘他的同鄉、老學長陽翰笙任副廠長級的編導委員會主任委員。1938年9月，“中制”廠從漢口搬到重慶近郊純陽洞山頂。9月23日至27日，舒繡文、黎莉莉等影星義演話劇《為自由和平而戰》，募捐5萬銀元，為前方抗戰將士購置了5萬套棉衣。

“中制”名流薈萃，拍攝了許多抗戰電影。陽翰笙根據真實事件寫的《八百壯士》，在最快時間內創作拍成，影響極大。電影鏡頭再現戰斗最激烈的1937年11月28日午夜，16歲的女孩楊慧敏（陳波兒飾）把一面國旗裹在身上，冒著生命危險，沖過火線渡過上海蘇州河到四行倉庫。八百壯士激動得熱淚盈眶，第二天凌晨，國旗高高升起在大樓頂上……日軍驚惶失措，用機槍向國旗狂掃。謝晉元（袁牧之飾）高喊：“兄弟們，和國旗共存亡啊，誓死不降!”當全國觀眾看到這里，無不熱淚盈眶，“打倒日本帝國主義”的口號震天動地……“中制”先后拍攝了《保家鄉》、《好丈夫》、《東亞之光》、《勝利進行曲》、《火的洗禮》、《青年中國》、《塞上風云》、《日本間諜》、《氣壯山河》、《血濺櫻花》、《還我故鄉》、《警魂歌》等抗戰故事片……1938年1月至10月就拍攝了3部故事片：《保衛我們的土地》、《熱血忠魂》、《八百壯士》。還有《電影新聞》、《抗戰特輯》、《抗戰標語卡通》、《抗戰歌輯》和反映蒙、藏、回、苗少數民族支援抗戰的大型紀錄片《民族萬歲》等50部紀錄片、新聞片……

1938年初，中央電影攝影場（簡稱“中電”）也遷川，在重慶南岸玄壇廟租賃三才生煤礦黃老板的別墅作廠址。“中電”擁有趙丹、白楊、魏鶴齡、王人美、胡蝶、吳茵等中國大名星和劇作家。他們拍攝了《孤城喋血》、《中華兒女》、《長空萬里》、《建國之路》等故事片和《光復臺兒莊》、《抗戰建國一周年》、《重慶的防空》等紀錄影片。山西西北影業公司，也在1938年遷到成都燈籠街，先后完成了《華北是我們的》等抗戰紀錄片和故事片《風雪太行山》，冼星海譜寫的《在太行山上》隨著影片風靡全國，成為風靡海內外的著名抗日歌曲……

當時，雖然經費緊張、膠片短缺、空襲頻繁、生活困難，但影人們的口號是“一寸膠片、一發炮彈”！在四川的三大電影廠拍攝的抗戰電影，令無數中國人熱血沸騰、同仇敵愾，極大鼓舞了民眾的抗戰熱情。

電影史上的趣事

1985年秋天，本文作者應邀參加電影《草莽英雄》拍攝。劇組中77歲任貴州省政協委員的鄭蘊俠先生，是原國民黨“中統”少將，常對我擺四川抗戰時期電影的老龍門陣。他說：“那時抗戰電影人人愛看！抗戰時期，四川新建了許多電影院。單在成都，就有智育、大光明、昌宜、蓉光、中央、大華、蜀一、國民等電影院。當時‘中電’、‘中制’廠都有流動放映隊，幾乎跑遍了前線各戰區和后方城鎮。據統計，僅在偏僻的西昌、西康地區，就放映了85次，觀眾達21435人次！”鄭蘊俠還擺了許多趣事：“當時軍委會總政治部，陳誠為部長，周恩來是副部長。郭沫若就是第三廳廳長，主管文化宣傳。陽翰笙任第三廳主任秘書，主管電影。陳誠派我為中校聯絡參謀。”

1938年5月臺兒莊大捷，舉國狂歡。陽翰笙編了個《抗戰將軍李宗仁》文集向民眾散發。”陳誠斥責鄭蘊俠道：“臺兒莊大捷，怎么全說成李宗仁的功勞了？要立即全部收回陽翰笙的冊子銷毀！”鄭蘊俠忙去收繳，對郭沫若、陽翰笙言辭很不恭敬，郭、陽十分氣憤。鄭蘊俠接著說：“陽翰笙是宜賓高縣人，在中國電影界一直很紅火，創作的電影劇本先后有《鐵板紅淚錄》、《中國海的怒潮》、《生之哀歌》、《逃亡》、《生死同心》、《夜奔》、《八百壯士》、《塞上風云》等。抗戰結束后他編寫的《萬家燈火》、《三毛流浪記》都拍成電影，影響很大……1942年，陽翰笙寫成《草莽英雄》，當局不準拍電影和演出。42年后的今天，這個《草莽英雄》才搬上銀幕！”我忍不住調侃道：“解放后陽翰笙當選為中國首屆影協主席、中國文聯副主席兼黨組書記。抗戰時期你在第三廳監視過他，如今你卻在他寫的劇本中當歷史顧問，硬是太有戲劇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