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1918年前后,由于主客觀條件的變化,早年毛澤東實現了國民性改造范式的轉換,表現為:國民性改造思想的理論基礎的轉變;批判理性的成長;立無產階級新人目標的確立;“取階級斗爭”的國民性改造方法選擇。
關鍵詞: 早年毛澤東;國民性改造范式;轉換
中圖分類號:G122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7387(2007)02-0177-05
1918年7月,毛澤東告別“修學儲能”的學生時代,帶著自1910年以來積淀的改造國民性的思索,開始在中國的現實環境中對象化、具體化和實踐化。然而,殘酷的觀實不允許他實現多年的烏托幫式的“人皆圣賢”的國民性改造夢想。十月革命勝利及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使得他在情愿和不情愿、自覺和不自覺的矛盾沖突中亦步亦趨的選擇馬克思主義,逐步用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點和方法來思考國民性改造問題,促使他實現國民性改造范式的轉換。
一、范式及國民性改造范式
“范式”(Paradig)一詞最初是由美國人庫恩提出,用于解決科學發展的模式問題,是一個作為描述整個科學結構的概念。范式包含科學共同體的信念、哲學觀點、公認的科學成就,方法論準則、規定、習慣、乃至于教科書或經典著作、實驗儀器等等,具有極其復雜的內涵。他提出范式這一個概念并不是為了說明那些紛繁復雜的具體內容,最為根本的目的是為了說明新的模式對舊模式的反動,即范式的轉換。按照庫恩的觀點,一個范式的變換似乎是一種危機,不再保持一種無聲的和幾乎看不到的規則,取代沉默不然的是實際上在做的對原來范式的質詢。后來,范式作為一個概念引入各學科。筆者也把“范式”概念引入國民性改造領域以說明舊范式的危機以及新范式對舊范式的否定。
國民性改造范式是指國民性改造的整體結構模式,包含社會政治經濟結構、理論基礎、國民性批判、改造目標、改造途徑以及已有的國民性改造理論、改造成就等等內涵。近代中國的國民性改造起初并無統一的范式,只是地主階級改革派感到中國的人心風俗急待改變,才能挽救日益深重的民族危機,直到嚴復、梁啟超等的國民性改造思想上升到成為占支配地位,并使整個晚清社會在他們的國民性改造思想引導下,形成勢不可擋的近代第一次國民性改造思潮,國民性改造范式才隨之產生。早年毛澤東的國民性改造思想的產生及發展正是對這種范式的承繼。但隨著他對國民性改造的深入探討與實踐,他逐漸對梁啟超范式的信任發生了懷疑,危機顯現,引發范式轉換。
雖然,從1918年至1920年間中國社會政治經濟結構沒有發生根本性的變化,但無產階級的力量在民族資本主義經濟發展中得到壯大,這為毛澤東國民性改造范式轉換提供了階級基礎;毛澤東在“驅張”和為實現“湖南共和國”的努力化為烏有后,他心中的資產階級共和國理想破滅,信念的改變成為他國民性改造范式轉變的主觀條件;而且,十月革命勝利所帶給中國激進民主主義者的希望曙光,以李大釗、陳獨秀為代表的啟蒙思想家迅即接受馬克思主義,并用馬克思主義的社會經濟結構理論重新解讀和建構近代國民性改造理論,使近代國民性改造思想朝立無產階級新人階段邁進,給求索中的毛澤東以思想啟迪。到1920年底或1921年初,當他成為一個徹底的馬克思主義者時,標志他國民性改造范式轉換的完成。這種轉換主要表現在理論基礎、批判重心、改造目標和改造方法的轉變上。
二、早年毛澤東國民性改造的理論基礎之轉變
近代國民性改造舊范式的理論基礎是嚴復、梁啟超等人從西方引介的英雄創世之唯心史觀、庸俗進化論、社會有機體論和合理利己主義,他們試圖用這種理念去改造中國人卑劣的國民性,由于總是強化少數英雄人物的個人作用而激不起民眾的共鳴,國民性改造成果自然就收效甚微,舊國民性改造范式的理論危機凸現。毛澤東通過對改造國民性的思索和實踐,意識到國民性改造舊范式中理論基礎與改造中國國民性現實之背離,在舊范式理論下的國民性改造,使國人從“家族”束縛中掙脫出來的個人,立即又陷入了民族、國家的桎梏之中,并未達到樹個性解放的資產階級新民的國民性改造目標,質疑由此產生。
1918年8月,毛澤東為組織新民學會會員赴法勤工儉學,第一次離開湖南去北京,他認識了當時任北大圖書館館長的李大釗,并在李手下做一名助理員,在這里他讀到許多過去從未讀過的書刊,見到許多過去從未見過的人物,接觸到過去許多從來接觸到的新思想,這為他探尋新的理論基礎提供了客觀條件。在如此艱辛求索中,他拋棄了曾被他質疑的舊國民性改造范式的理論基礎,使國民性改造范式的理論基礎發生根本性轉變:其一,實現從二元論到唯物論的轉變。最早體現這種轉變的是他1919年在《(湘江評論)創刊宣言》中提出的“世界什么問題最大,吃飯問題最大”,問題提得響亮,答得明白,表明他注意到人類物質生活在社會中的重要地位,意識到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這個唯物主義的根本原理,同恩格斯的“人們首先必須吃、喝、住、穿,就是說必須首先勞動,然后才能爭取統治,從事政治,宗教和哲學等等”[1]相契合,到1921年1月在致蔡和森信中說:“唯物史觀是吾黨哲學的根據,這是事實,不象唯理觀之不能證實而容易被人動搖。”[2]標志著這種轉變的完成。其二,由圣賢創世到群眾史觀的轉變。此前,從他留下的早期文本材料看,圣賢創世觀很明顯。由于在五四運動中他看到人民群眾的巨大力量,人民群眾在他心中的位置愈來愈重要,他在《釋疑》中說:“以后的政治法律,不裝在穿長衣的先生們的腦子里,而裝在工人們農人們的腦子里。他們對于政治,要怎么辦就怎么辦。他們對于法律,要怎么定就怎么定。”[3]群眾史觀初現端倪。其三,從進化論到階級論的轉變。1921年新民學會新年大會毛澤東的發言及主張,表明他已實現由進化論向階級論的根本轉變。
三、國民性批判重心之轉移
近代國民性改造舊范式中國民性批判一般都是把國民作為一個整體籠統地加以批判,而1918年以后的毛澤東對國民劣性批判則表現出批判重心的轉移。該轉移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對前人較少觸及或被忽略的國民劣性的深入批判;二是突出并大力撻伐統治階級的劣性,進而批判舊制度。
對前人較少觸及或被忽略的國民劣性的深入批判又表現在四個方面:其一是對國民迷信心態的批判。有神秘主義傾向的中國文化傳統是神秘主義的傳播媒介,通過它內化為社會心理,傳統中國人,無論是上層統治者、思想精英還是下層民眾都具較濃重的迷信心態,晚清啟蒙思想家如康有為、梁啟超等都是迷信家,因而,他們較少批判國民的迷信心態。毛澤東則對此著力批判,他在《陳獨秀之被捕及營救》中說:“現在的中國,可謂危險極了。不是兵力不強財用不足的危險,也不是內亂相尋四分五裂的危險,危險在全國人民思想界空虛腐敗到十二分。中國的四萬萬人,差不多有三萬九千萬是迷信家。迷信神鬼,迷信物象,迷信命運,迷信強權。全然不認有個人,不認有自己,不認有真理。”[4]其二是對國人“大一統心態”的批判。秦始皇統一中國后建立了第一個統一的中央集權的君主專制王朝,雖然天不佑秦,僅至二世被漢取代,但這種政權組織形式被歷代統治者所效法,“大一統”在獲得政治認同和文化認同后化為社會心理,得到社會認同。毛澤東當時“是反對‘大中華民國’的”而“主張‘湖南共和國’的”,“主張中國原有的二十二行省三特區兩藩地,合共二十七個地方,由人民建設二十七個國”[5],并認為這是導致中國“一盤散沙”的根源,他說,“推其原因,吃虧就在這‘中國’二字,就在這中國的統一。現在唯一救濟的方法,就在解散中國,反對統一”[6]。這種批判雖顯牽強,但有它的歷史背景,毛澤東當時主要是為了論證阻礙各省自治的不僅僅在各省督軍,也在國人“大一統”的社會心理,阻礙著中國民主政治的建立,這也許正是他要竭力批判國人“大一統”心態的真正原因。其三是深入批判國人的舊思維方式。“中國人沒有科學腦筋,不知分析與概括的關系,有小的細胞才有大的有機體,有分子的各個才有團體”[7],在致羅學瓚的信中批判了國人四種邏輯錯誤:“四種迷,說得透澈,安得將你的話印刷四萬萬張,遍中國人每人給一張就好。感情的生活,在人生原是很要緊,但不可以拿感情來論事。以部分概全體,是空間的誤認。以一時概永久,是時間的誤認。以主觀概客觀,是感情和空間的合同誤認。四者通是犯了論理的錯誤”[8]。其四是對女子弱國民性進行批判。通觀中國歷史,女子處在社會最底層,精神的壓抑和肉體的折磨,使她們身心呈現出許多弱國民性,他認為:“蓋我國因數千年不正當的禮教習俗,女子在任何方面,都無位置。從政治、法律、教育,以至職業,交際、娛樂、名分,一概和男子分開做兩樣,退處于社會的暗陬。于不得幸福之外,還領受著許多不人道的虐待。”[9]
更為重要的是批判重心轉移的第二個方面:突出并大力撻伐統治階級劣性,進而批判舊制度。在近代國民性改造舊范式中,國民性批判一般只籠統地對國民劣性加以批判,很少把它區分為普通民眾和統治者,因而把那些專屬統治者的劣性強加到民眾身上,加大了國民劣性程度的估計,而把被統治者的一些優良品性,如儉樸,吃苦耐勞等,又遍及于一些惡劣的統治者,沒能真實地反映國民性狀況。這一時期,毛澤東開始注意到這一問題,他在對一般國民劣根性批判后,改變他原先對國民性的判斷,他說:“頗有人說湖南民智未開交通不便自治難于辦好的話,我看大家不要信這種謬論”[10],“湖南人素來有一點倔強性、反抗性和破壞性”,“我覺得湖南人確有幾種可愛的特性,堅苦,奮發,勇敢,團結心,都是…”[11]。在對勞動群眾國民性重新判斷后,便突出剝削階級惡劣品性。他在《卡爾和溥儀》中,批判了統治者的官本位心態:“凡做過皇帝的,沒有不再想做皇帝。凡做過官的,沒有不再想做官。心理上觀念的習慣性,本來如此”,因此,他預言“伏處北京的溥儀,國民不加以意防備,早晚還是一個禍根。”[12]在《原來是他》的短評中,批判了為官者仗勢欺人的丑惡嘴臉,“車夫拉了一個整天,拉昏了,不識時宜的拉著亂跑。忽然背上飛到幾個重拳,連忙叫‘哎喲,了不得!’接著眼淚也下來了。本預備著吵嘴,一看,原來是他!就不敢說,拉著車飛也似的跑了。”[13]在《湖南人民的自決》一文中,淋漓盡致地剝開統治者的惡劣品性,他說:“官僚、政客、武人,有私欲,無公利;有猜疑,無誠意;有賣國,無愛國;有害人,無利人。八九年來的大亂,都是此輩干來的營私勾當,腐敗絕頂的政府,娼妓生涯的黨徒,盤踞國中,甘心為惡,鐵道賣盡,礦山賣盡,森林賣盡,商埠賣盡,乞得日本來的槍械,餉款,訓練官,屠殺人民,與市民戰,與學生戰。至于湖南一省而言,造亂者,少數之武人。”[14]這與他在1917年8月致黎錦熙信中對當權者“以欂櫨之材,欲為棟梁之任,其胸中茫然無有,徒欲學古代奸雄意氣之為,以手腕智計為牢籠一世之具,如此秋潦無源,浮萍無根,如何能久?”的判斷,要深刻得多,豐富得多。
由此,毛澤東便把批判的矛頭直指舊制度,他說:“皇帝當家的時候,是不準我們練習能力的。政治、學術、社會、等等,都是不準我們有思想,有組織,有練習的。”[15]毛澤東在《民眾的大聯合》(二)中,指出封建經濟制度是造成國民愚弱的重要原因,從社會經濟基礎的角度分析它對農民、工人、女子、學生、教師等群體的不良影響。伴隨著第一次世界大戰戰火的蔓延,資本主義制度本身痼疾的暴露,毛澤東開始批判資本主義制度,在《湘江評論》創刊號上痛陳資本主義制度使“幾個人享福,千萬人要哭。實業愈發達,要哭的人愈多”。
四、國民性改造目標的時代切換
在近代國民性改造舊范式中,改造目標是造就資產階級新民,由于民族危機的壓力,又烙上了濃重的民族主義印記。毛澤東在梁氏范式目標模式的基礎上,雖貼上個性解放的標簽,建構出自己的具資產階級性質的圣賢豪杰目標,即發達個性;身心并完,得大本大源,卓勵敢死的新國民[16]。但該目標的歷史局限是顯而易見的,它完全脫離了中國當時的社會政治經濟現實,實現起來異常困難。況且,毛澤東所確立的資產階級新民目標,就他本意言之,并不是一個終極的價值目標,而是把它當作一個超越的對象,從而創造出更加完美的高于資產階級新民的理想國民。另外,毛澤東確立資產階級性質的新民目標,也有不得已而為之的因子,是日甚一日的民族危機使然。一旦有比資產階級新民更高的目標,他必然會及時修正自己的目標追求,尋找新的航向,切換國民性改造的目標模式。
實際上,在驅張期間,毛澤東就開始注意到這個問題,他在1920年2月致陶斯詠的信中提到:“我覺得我們要結合一個高尚純粹勇猛精進的同志團體。……我于這問題,頗有好些感想。我覺得好多人講改造,卻只是空泛的一個目標。究竟要改造到那一步田地(即終極目的)?用什么方法達到?自己或同志從那一個地方下手?這些問題,有詳細研究的卻很少。”[17]很顯然,他在這里稱“高尚純粹勇猛精進的同志團體”是有別于“發達個性”、“身心并完”、“實現自我”目標的,開始由個體向團體飛躍,而“勇猛精進”與新民學會的“革新學術”相比,其戰斗性明顯增強,體現了目標切換的初步輪廓,但不清晰。當然,突破中見繼承,“高尚純粹”仍然是前一階,段圣賢豪杰理想人格的再現。到1920年7月毛澤東終于“發現在北冰洋岸的俄羅斯”,有一枝正在盛開的既優于中國傳統又超越西方資本主義的“新文化的小花”,這正是他求索多年而不得的目標,于是,他的目標轉換有了現實基礎。1920年11月,湖南自治運動失敗后,他徹底放棄了所有不切實際的幻想,朝著理想目標邁出堅定的步伐,于11月25日這一天之內,在痛苦與沉思中連續發給向警予、羅璈階、李思安等人七封信,決定另辟蹊徑,從頭做起,把“高尚純粹勇猛精進”的目標具體化。他在致向警予的信中說:“湖南人腦筋不清晰,無理想,無遠計,幾個月來,已看透了。政治界暮氣已深,腐敗已甚,政治改良一涂,可謂決無希望,吾人惟有不理一切,另辟道路,另造環境一法。”[18]在致羅璈階的信中說:“我雖然不反對零碎解決,但我不贊成沒有主義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解決”,“中國壞空氣太深太厚,吾們誠哉要造成一種有勢力的新空氣,才可以將他斢換過來。我想這種空氣,固然要有一班刻苦勵志的‘人’,尤其要有一種為大家共同信守的‘主義’,沒有主義,是造不成空氣的。我想我們學會,不可徒然做人的聚集,感情的結合,要變為主義的結合才好。主義譬如一面旗子,旗子立起了,大家才有所指望,才知所趨赴。”[19]由此可見,他把“高尚純粹勇猛精進的同志團體”的目標具體化為“刻苦勵志的‘人’”了,這種“人”就是以共同信守的主義為基礎的同志團體.如果說在這些信中他沒明指“主義”是什么,而1921年元旦新民學會新年大會上的發言,就非常明了了:“激烈方法的共產主義,即所謂勞農主義,用階級專政的方法,是可以預計效果的,故最宜采用用。”[20]由此,毛澤東的新人目標便浮出水面,無產階級新人清晰可見了,完成了國民性改造目標的時代轉換。
五、國民性改造方法的徹底轉換
在近代國民性改造舊范式中,采用的方法是溫吞水式的改良的方法,即通過先覺者用成熟的思想觀念去啟迪昏睡中的國人,國民應召自覺改造而成理想國民。學生時代的毛澤東在探求國民性改造方法上,正是順著梁啟超等人的思路,在具體途徑上做深入的思考和拓展,雖然在某些方面有超越梁啟超之處,如從哲學、倫理學入手去變換全國之思想,使人人有哲學見解,依自己主張行事,比起梁“淬厲其本所有而新之”,“采補其本所無而新之”略顯可行性;又如創辦新民學會,培養更多“大氣量人”,通過層層向外擴展的方式去改造國民性,比起梁只通過《新民叢報》去搖旗吶喊,其現實基礎更堅實;通過創辦夜校去開啟目不識丁的工人農民之智,比梁只注重國民教育顯得更實在等。但是,毛澤東此前總體上同梁啟超一樣,也是想通過先覺者去啟迪國民,使國民由“小人”轉變成圣賢豪杰,沒有突破梁氏范式改造方法的束縛,而懼怕暴力革命的手段,正如他所說“法蘭西之禍,最為可懼”[21]。李大釗在十月革命勝利后,開始用馬克思主義的唯物史觀的基本理論為指導,從思想道德變遷和經濟關系變革的角度剖析了近代國民性改造的經濟緣由,提出“不改造經濟組織,單求改造人類精神,必致沒有效果。不改造人類精神,單求改造經濟組織,也怕不能成功”,提出“物心兩面的改造,靈肉一致的改造”[22]的國民性主張。1918年8月,毛澤東到北京,成為李大釗手下的一名臨時職員。這對毛澤東的影響是不言而喻的,這種經濟緣由的剖析,使得毛澤東拓寬了僅從精神上改造國民性的思路,開始注意用經濟利益這根紅線把民眾聯合起來,通過改造社會經濟結構來改造國民性。
湖南自治運動失敗后,他痛定思痛,決定另辟道路,另起爐灶。他開始讀馬克思主義的書,注重領會其精神實質,并用來研究和解決國民性改造的實際問題。毛澤東第一次讀到馬克思主義的著作,是他第二次北京之行。他后來回憶道:“記得我在1920年,第一次看了考茨基的《階級斗爭》,陳望道翻譯的《共產黨宣言》,和一個英國人作的《社會主義史》,我才知道人類自有史以來就有階級斗爭,階級斗爭是社會發展的原動力,初步地得到認識問題的方法論。可是這些書上,并沒有中國的湖南、湖北,也沒有中國的蔣介石和陳獨秀,但我只取了它四個字:‘階級斗爭’,老老實實地來開始研究實際的階級斗爭。”[23]這一段話表明,毛澤東自那以后,開始用“階級斗爭”的理論來思考中國的現實問題。因為這時他已認識到溫和改良的如“倡學”方法或無政府主義方法無益于國民性改造,他說,“‘用教育的方法’,但教育一要有錢,二要有人,三要有機關。現在世界,錢盡在資本家的手;主持教育的人盡是一些資本家或資本家的奴隸;現在世界的學校及報館兩種最重要的教育機關,又盡在資本家的掌握中”,因此,“覺得教育的方法是不行的”[24]。再說,“人生有一種習慣性,是心理上的一種力”,“要人心改變,也要有一種與這心力強度相等的力去抵抗才行。用教育之力去改變它,既不能拿到學校與報館兩種教育機關的全部或一大部到手,雖有口舌,印刷物或一二學校報館為宣傳之具,正如朱子所謂‘教學如扶醉人,扶得東來西又倒’,直不足以動資本主義者心理的毫末,哪有回心向善之望”,[25]所以,教育的方法是行不通的。無政府主義也同樣如此,“于理論上說得好聽,事實上是做不到的”。[26]因此,只有在變革社會經濟結構中激發出國民推翻強權統治的熱情才能改造其麻木、冷漠的劣性;在階級斗爭中培養國人的紀律性、團結協作精神以克服其懶散,無公德心,無國家觀念等劣性;用階級斗爭的持久性和殘酷性以改造其無恒心,自卑性等等,通過革命斗爭培養出祛除劣根性的無產階級新人,才能實現國民性的徹底改造,這是“諸路皆走不通了新發明的一條路,只此方法較之別的改造方法所含可能的性質為多”。[27]基此,至1920年底或1921年初,毛澤東國民性改造方法也實現了根本轉變。
早年毛澤東國民性改造之范式轉變反映了近代中國人的現代化道路的曲折歷程,揭示了近代國民性改造思想發展的客觀規律,濃縮并再現了自鴉片戰爭以來幾代中國人的艱辛探索。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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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米華:《早年毛澤東國民性改造思想萌芽探析》,《湖南科技大學學報》2004年第1期。
[20][27]《毛澤東文集》第一卷,人民出版社年版,第2、1頁。
[22]《李大釗選集》,人民出版社1959年版,第193頁。
[23]《毛澤東文集》第二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78~37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