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元典儒學的政治誠信思想及其現代意義

摘要： 元典儒學有著豐富的政治誠信思想，其中“民無信不立”、“民為邦本”、“隆禮重法”、“選賢任能”、“政令守信”、“崇宣明抑周密”、“務忠信”、“上者下之儀”、“慎獨”等理念與原則，對促進當代政治意識文明、政治制度文明、政治行為文明等三個層面的社會主義政治文明建設均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關鍵詞： 元典儒學；政治誠信；現代意義

中圖分類號：Ｂ222 文獻標識碼：Ａ 文章編號：1004－7387（2007）02－0103－03

誠信，不僅是一個普遍的道德范疇，也是一項重要的政治準則和法律原則，還可以說“是一種重要的社會資本”[1]。它是構成和諧社會不可或缺的基本要素。然而，當今社會轉型過程中，不僅物質文明、精神文明建設領域誠信嚴重不足，政治文明建設領域誠信缺失也是不爭的事實，已嚴重影響到黨和政府的形象，損害干群關系，長此以往，將動搖執政之基。作為中國傳統誠信思想淵源的先秦元典儒學，有著豐富的誠信思想，特別是其誠信政治主張里蘊含著大量合理質素和積極因子，對其進行合理的揚棄與現代轉化，對我們今天加強社會主義政治文明建設、推進和諧社會構建，具有多重現實意義。

一、元典儒學誠信思想的政治內涵及其特點

儒家學說是中國傳統文化的主流思想，它在中國古代經歷了先秦元典儒學、兩漢經學和宋明理學等不同理論形態。儒學元典如《大學》、《中庸》、《論語》、《孟子》、《荀子》等的理論系統性雖然還不是很強，但已奠定了儒家傳統文化的基本理論、價值觀念和實踐精神[2]。元儒們的誠信思想內容豐富，在春秋戰國社會大轉型的特定歷史時期對穩定社會秩序、整合社會矛盾、消弭誠信危機起到了不可低估的作用。其中不少合理質素我們今天進行政治誠信建設仍可借鑒。

(一)元典儒學誠信思想的政治內涵

孔子、孟子、荀子是先秦儒學的典型代表人物，他們生活在封建制度與奴隸制度劇烈沖突的時代，各諸侯國相互傾軋爭奪，相互結盟而又頻繁背信棄盟，且上行下效，誠信缺失相當嚴重。他們對此深表憂慮，并竭力為“誠信”吶喊，提出了諸多誠信思想觀點，其中包含著豐富的政治誠信內容。

孔子認為：誠信是一個人應該具備的最基本的道德品質。即所謂“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言必信，行必果。”誠信也是人與人交往應該遵循的一條基本準則。他不僅倡導“與朋友交，言而有信”，而且躬行垂范誠信之德，把“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當作自己最高的人生志向。他特別強調誠信是統治者為政之本。在回答子貢詢問為政之事時說道：“足食，足兵，民信之矣……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不僅認為軍備、糧食和民眾對當局的信任是治理好國家的三大條件，而且認定“民信”又居于三大條件之首。為求取信于民，孔子呼吁“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孔子的“民信”思想集中體現了他的政治誠信觀。

孟子不僅把“朋友有信”提升到“五倫”之一的高度，而且還從性善論出發，對“誠”和“思誠”進行了闡發，系統論述了如何取信于民的思想。孟子政治誠信思想最核心之處在于，強調施“仁政”以取信于民的政治理念，其所謂“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明君制民之產，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樂歲終身飽，兇年免于死亡，然而趨而之善，故民之從之也輕”等等觀點，充分體現了他保民、愛民、富民的政治主張，并力求通過保民、愛民、富民來獲得民眾的擁護，從而鞏固政治統治。

生活在戰國后期的荀子，全面豐富和發展了先秦誠信思想，成為整合百家思想的集大成者。其誠信思想內容更為豐富：第一，誠信是仁人君子應具備的品質，是區分一個人人格高低的重要標準，即所謂“忠信端愨，而不害傷，則無接而不然，是仁人之質也。”“言無常信，行無常貞，唯利所在，無所不傾，若是則可謂小人矣。”第二，農夫、商賈、教師、百工等各行各業都要講誠信，誠信是維系整個社會人際關系的一種公德，是每個人均須遵循的基本道德準則。第三，政治制度誠信是圣王治理天下成功的重要原因。荀子傳承了孔孟“民無信不立”的政治理念，并在此基礎上，進一步強調要“信賞罰”，追求“政令守信”，夢想建立“無德不貴，無能不官，無功不賞，無罪不罰”的政治秩序。雖然這種政治模式帶有理想化的色彩，在當時是不現實的，但在今天卻還有其可資借鑒的合理性。同時，荀子明確提出了“尚賢使能”的誠信吏治觀和崇“宣明”抑“周密”的誠信制度觀。“尚賢使能”是一種理想的選官、用人制度，其本質是摒棄血緣關系或私人情感因素干擾，使才有所用，德有所尊，讓真正賢德之士成為國家的棟梁。他主張選官不僅要重“知”更要重“德”，無異于今天我們所堅持的“德才兼備”原則。荀子甚至根據官員誠信與否將其分為“態臣”、“篡臣”與“功臣”三類。荀子崇“宣明”抑“周密”的誠信制度觀認為，“政令信者強，政令不信者弱”，故而要“制號政令，欲嚴以威，慶賞刑罰，欲必以信。”同時，荀子還揭示了政策、制度“宣明”有利于提高管理效率，有助于形成樸質民風，久而久之則可積澱為坦誠的國民性格。他認為：“主者民之唱也，上者下之儀也，彼將聽唱而應，視儀而動。”“上宣明則下治辨矣，上端誠則下愿愨矣。上公正則下易直矣，治辨則易一，愿愨則易使，易直則易知，易一則強，易使則功，易知則明，是治之所由生也。”他還提出要奉行“是謂是，非謂非”的實事求是作風，鄙棄粉飾太平、弄虛作假的做法。因此，荀子堅決反對政治上的隱瞞真相，即現代意義上的暗箱操作，他認為“上周密則下疑玄”，虛誕、偏私、舞弊之風就會盛行，故而主張政務公開，接受民眾監督，建立清明政治，建設“誠信官府”。第四，統治者以身作則、帶頭講誠信是實現社會誠信的關鍵。荀子深刻揭示了為政者所處位置越高，對他人和社會的影響也就越大，為政者能否以身作則直接關系到政令措施的權威性和具體行政行為的效果，自然涉及到執政能力的強弱。

(二)元典儒學政治誠信思想的特點

以孔孟荀為代表人物的元典儒家學派具有強烈的社會責任感，以積極入世的態度勇敢地面對誠信缺失的社會現實，力倡誠信之道。他們的誠信思想都在不同程度上體現為個體道德誠信一一人際交往誠信一一政治統治誠信等三個相互遞進的層次性系統，政治誠信在整個誠信體系中居于核心地位[3]。

孔子的“信”德思想包含著三個遞進層次：“信”是個人立身處世的基本前提，也是交朋處友的基本準則，更是統治者治國為政的基本原則。孟子關于誠信的思想觀點也體現了誠信的三個層次和系統性要求：關于“誠”和“思誠”的闡述實際上是對個人道德品質提出的要求，他把“朋友有信”提升到“五倫”之一，實質上是對人際交往提出的道德要求，孟子的“仁政”思想，從本質上說是對孔子“民信”思想的發展。而荀子關于誠信是“仁人之質”的看法，正是對個人道德品質的界定，他關于各行各業都要講誠信的觀點，實際上是有關人際交往的道德要求，他關于“尚賢使能”、“政令守信”、“崇宣明、抑周密”、統治者帶頭講誠信的觀點，正是對政治統治提出的誠信道德要求。

元典儒家誠信思想從個人誠信入手，最后落腳在政治目的上，即把解決當時“禮崩樂壞”、矛盾凸顯、誠信缺失等社會問題的重心放在統治者實行德政的方向上，反映了先秦儒家德治優先的救世主題。孔子的“民信”最終落腳在政治目的，即所謂“寬則得眾，信則民任焉。”孟子誠信思想的歸宿也落在政治方面的“仁政”學說上。荀子誠信思想更是想通過“尚賢使能”、“政令守信”、“崇宣明”、“統治者帶頭講誠信”來達到整合社會矛盾、消弭誠信危機的政治目的。當然，荀子比孔子、孟子更現實，他從“性惡論”出發，認為雖然通過教育可使人“化性起偽”而為善，但單純依靠道德并不足以教化百姓，而需要“隆禮重法”，德法并用，“隆禮至法則國有常。”

總之，元典儒學的政治誠信思想是其整個誠信思想的核心層次，體現著先秦儒家倫理思想政治化和政治思想倫理化的有機結合，它既有層次性也有系統性，既有理想性也有現實性，既有合理性也有局限性，我們若能對其進行合理揚棄和現代轉化，則它仍能在當代社會主義政治文明建設過程中發揮積極作用。

二、元典儒學政治誠信思想的現代政治文明價值

政治誠信既是政治文明的具體內容，又是政治文明的直接表現和重要標志。當前我國政治文明建設領域誠信缺失現象不能說不嚴重，最突出的表現是政府誠信不足和官員(公務員)誠信欠缺。當代政治誠信缺失的消弭，有賴于社會主義政治文明建設的加強。而無論社會主義政治文明之政治意識文明、政治制度文明還是政治行為文明三個層面中任何一個層面的建設，都可從元典儒學政治誠信思想寶庫中獲得有益的啟示和營養。

(一)元典儒學的“民信”、“民本”、“隆禮重法”等政治誠信思想對當代政治意識文明建設具有重要參考價值

政治意識文明，也即公民的政治心理是否健康；占主導地位的政治思想、政治信仰能否反映政治現象的本質要求，是否符合人類社會發展的規律；全社會是否具有較為一致的政治信仰、政治理想，是否形成了共同的價值取向、規范體系和行為準則以及價值評判標準；公民的政治興趣和參政議政能力達到什么樣的水準。政治意識文明是政治文明之“魂”，如果沒有政治意識的文明，整個政治文明將會失去方向和精神動力[4]。政治理念又是政治意識的核心，合理的政治理念應是以追求全體公民的最大利益為出發點，應該反映整個社會的發展趨勢，代表社會進步的方向。元典儒學反復強調得民心者得天下，得民心在于講誠信，其“民信”、“民本”的政治理念以及“隆禮重法，寬猛相濟”的治國理念，對于我們今天確立合理的政治理念仍頗有裨益。人民群眾是歷史的創造者，今天他們已是國家的主人，當權者應該擺正人民群眾的位置，理順政府與國民、干部與群眾的關系，時刻考慮民心的向背，時時做到“權為民所用，情為民所系，利為民所謀”。今天仍然需要以人為本，仁民、惠民、施仁政、信賞罰，才能取信于民，才能得到人民群眾的擁護和支持，國家的政權才有穩固的根基。因此，社會主義政治文明建設務必牢固樹立“以人為本”、“一切從人民的利益出發”、“依法治國與以德治國相結合”、“立黨為公，執政為民”、“懲防并舉，消除腐敗”等等政治理念，把以民為本、取信于民作為社會主義政治文明建設和黨加強執政能力建設的基本出發點，否則，政治文明建設就會偏離航向，和諧社會的目標只能是一句空話。

(二)元典儒學的“選賢任能”、“政令守信”、“崇宣明抑周密”等思想對促進當代政治制度文明建設具有重要借鑒作用

政治制度是一定歷史條件下所形成的政治規范體系以及與之相適應的通過某種權威機構來維系的政治活動模式。政治制度是否文明，既要看制度本身是否反映社會發展的需要，是否體現人民的根本利益，也要看政治規范是不是明確具體，便于公眾理解和遵循，還要看政治活動模式是否具有可行性，是否便于操作[5]。完善的制度是建設社會主義政治文明的基本要求，制度誠信既是制度生命力之所在，它也是一個社會形成誠信之風的基礎。元儒們推崇的“無德不貴，無能不官，無功不賞，無罪不罰”；“政令守信”，“崇宣明抑周密”等思想體現了他們對制度誠信的高度重視，對我們今天加強政治制度文明建設具有直接的借鑒作用：選拔誠實守信之士來治理國家是社會興盛的根源，因而選任干部一定要堅持德才兼備的標準，有才無德的干部無異于豺狼；政府必須敢于向人民講真話、辦實事、謀實惠，摒棄假、大、空；政府作為市場游戲規則的制訂者，所定規則必須正確反映市場經濟發展的客觀規律，公正合理，維護各方面、各階層的正當權益，決不能“看人下菜”；政府的各種決策及其過程應該盡可能地公開透明，充分接受各界的監督，摒棄暗箱操作；政府的各種旨在強國富民的政策措施應保持必要的連貫性和可持續性，不可朝令夕改；法制和制度一經頒布，必須嚴格執行，令行禁止，樹立權威；德法必須并用。因此，著力進行社會主義政治體制改革，不斷完善社會主義法律制度，改革和完善干部人事制度，進一步完善干部隊伍的監督體制機制，推行政務公開，實行依法治國與以德治國的結合，是建立誠信政府，建設社會主義政治文明的重中之重。

(三)元典儒學的“正身”、“忠信”、“慎獨”、“仁愛”、“勤政”等思想對我國當代政治行為文明建設亦有重要啟迪意義

政治行為文明包括政治組織行為文明和個體行為文明，也包括政治過程文明和政治手段文明。政黨和政權機關是最主要的政治組織，公務員是最主要的政治行為主體。元儒們的諸多觀點如“政者，正也。子帥以正，孰敢不正?”“主者，民之唱也；上者，下之儀也。彼將聽唱而應，視儀而動。”“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禹湯本義務信而天下治，桀紂棄義背信而天下亂。”“故為人上者，必將慎禮義，務忠信然后可。”“莫見乎隱，莫顯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臨大利而不易其義，可謂廉矣”等等，都體現著他們重視官德對社會道德風氣的示范和導向作用。這些誠信思想深刻地啟示著我們：只有政府及其官員都嚴格地遵循政治規范和誠信準則，自覺地從公共利益和公民意愿出發，理性地確定自己的行為策略和選擇合符規則、程序的正當手段，才能得到公民的信任，才能吸引公民對政治生活產生興趣，從而積極參與政治生活，才能形成和諧的政治局面并形成良好的政治文明。因此，對領導干部大力加強以誠信為重點的思想道德建設，加強官德修養，倡導和監督各級公務員養成在有或沒有監督的情況下都能嚴格依法辦事、依法行政的政治行為習慣，強化公仆意識，增強造福大眾的本領，應作為當前政治行為文明建設的核心任務。胡錦濤同志對各級領導干部提出的“常修為政之德，常思貪欲之害，常懷律己之心”和“權為民所用、情為民所系、利為民所謀”的要求，正是對先秦為政以德、勤政為民、尚廉奉公思想的發揚光大。

當然，元典儒學的政治誠信思想受其歷史時代和思想方法的制約，在內容與形式上均有其歷史局限性，可謂精華與糟粕并存，即使其中合理的質素和積極因子，我們也應將其置于市場經濟時代的社會土壤進行必要的現代轉化，實現重自律的美德誠信、心性誠信與重他律的契約誠信、責任誠信的有機結合[6]，這樣才能使古老的睿智在當代政治文明建設中煥發出新的活力，更好地促進當代政治誠信的建立。

參考文獻：

[1]葛晨虹：《誠信是一種社會資源》，《江海學刊》2003年第3期。

[2]唐凱麟、張懷承：《成人與成圣：儒家倫理道德精粹》，湖南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

[3]唐賢秋：《孔孟荀的誠信思想比較及其啟示》，《唐都學刊》2005年第2期。

[4]鄭慧：《政治文明：涵義、特征與戰略目標》，《政治學研究》2002年第3期。

[5]彭定光：《論政治誠信》，《中南大學學報》（社科版）2005年第6期。

[6]鄯愛紅：《儒家誠信倫理的現代詮釋與整合》，《中國人民大學學報》2００2年第５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