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那個晚上,當薩達姆在家鄉一個地窖里被美國大兵捉住后,這個中東強人就退出政治舞臺了。然而,圍繞著他的生與死,各方政治力量展開博弈,又重新把他推到聚光燈下,利用這個任人擺布的木偶,謀取自己的利益。
為選舉拋出“犧牲品”
歷經一年多的審判,11月初,小布什總統又拽著國破家亡的薩達姆一起出鏡了。
原來,試圖重整旗鼓的美國民主黨,在應對今年的國會中期選舉時,不僅籌集了巨額競選經費,還制定了一套痛擊共和黨對手的競選策略,其中之一,就是針對小布什備受美國民眾指責的伊拉克政策,頻頻出招。
“燒掉”直接軍費3370億美元,付出2800名美軍士兵性命的代價,小布什也得給選民一個交代。就在美國中期選舉投票前兩天,伊拉克當局非常默契地配合小布什政府,對薩達姆作出清算,將他判處絞刑。小布什藉此提醒選民:白宮在伊拉克推翻了一個專制者,是“民主”的勝利,從而盡量減少共和黨在伊拉克問題上的失分。
近些年,通過精心加工“來自巴格達的每樣東西”,讓美國民眾吸收,小布什總統曾贏得支持率的三大轉機:一是薩達姆被捕之日;二是伊拉克舉行首次民主選舉;三是扎卡維之死。尤其是美軍攻入巴格達之后,小布什總統的支持率曾高達70%。
白宮也清楚,他們現在清算薩達姆,很難從所有選民那里討得彩頭,因為人們很容易看清楚白宮的意圖。伊拉克當局處死薩達姆,理由是他屠殺了杜賈爾村的148人,而不是當初美國“斬首行動”時所列的那些罪名。美國選民當然記得,20世紀80年代初,杜賈爾村血案發生時,白宮為了對付中東的“頭號敵人”伊朗,竟然默不作聲,甚至沒有對薩達姆進行象征性的譴責。
可以預料的是,判處薩達姆絞刑,將會帶來更加血腥的沖突,駐伊美軍將會付出嚴重的傷亡,美國的重建伊拉克計劃和撤軍計劃將更難實現。但是,為了給處于頹勢的共和黨在中期選舉中拉得一些選票,小布什顧不了這么多,只好先拋出薩達姆這個“犧牲品”再說。事實證明,小布什此舉于事無補,最后,他不得不忍痛撤換國防部長,讓拉姆斯菲爾德來當“替罪羊”。
自以為對發動伊拉克戰爭沒有任何道義負擔的民主黨,如今打出“伊拉克牌”,只是一種競選策略。在中期選舉獲勝后,民主黨必須正視伊拉克問題,也許,他們在心里暗暗感謝共和黨:人家背負著沉重的伊拉克戰爭包袱,令民主黨為美國長遠利益而考慮時,有更多的政策選擇余地。
求安定欲除“毒瘤”
伊拉克民眾憎恨美國人毀了他們平靜的生活。對于美國刺刀下的新政府,伊拉克人也是將信將疑。去年12月,伊拉克舉行議會選舉時,盡管全國2350萬人口中的多數參與了投票,政府組成人員也按比例在全國三大力量——什葉派、遜尼派和庫爾德人中進行了分配,但是,這場槍炮聲里進行的選舉,給民眾留下一道抹不掉的心理陰影:政府由侵略者扶植上臺。
伊拉克新政府宣誓就職以來,總在擔心,薩達姆的影響力如一顆“毒瘤”般,在國民強烈的反美情緒中潛滋暗長。
在這個古老國度,曾掀起對薩達姆狂熱的個人崇拜浪潮。是他鐵腕治國,把經歷半個世紀動蕩的國家“整合成形”,開創了繁榮局面。20世紀80年代末,伊拉克的國民收入達到人均2000美元,由中東的窮國一躍成為中等富裕國家:小學實行義務教育,中學、大學免費,全面掃盲,免費醫療,取消低收入者所得稅,人民生活得到顯著改善。
薩達姆執政24年,大權獨攬,集總統、政府首腦、三軍總司令、革命指揮委員會主席、阿拉伯社會復興黨伊拉克地區總書記等重要職務于一身。全國城鄉布滿他的畫像,報紙、電視、廣播里天天充斥著對他的頌詞:英明的統帥、阿拉伯領袖、阿拉伯民族的騎士、民族解放英雄、英勇無畏的斗士。因此,當薩達姆淪為階下囚后,他在部分遜尼派群眾中仍保持著影響力。
2006年5月,伊拉克成立了由什葉派主導的新政府,雖然擁有美國訓練出來的30萬名安全部隊,卻無力制止什葉派和遜尼派之間的教派仇殺,就連副總統哈希米,也在最近幾個月內送走了3個被槍殺的兄妹。
面對混亂的國內局勢,伊拉克政府覺得,只有處死薩達姆,才能消除他的影響,維護新政權的穩定。
絞刑判決被公布之后,“遜尼派民眾表示了強烈的不滿。在薩達姆的家鄉提克里特,成千上萬的群眾舉著他的畫像上街游行,并高呼“用鮮血和生命捍衛薩達姆”的口號。
這也許是脆弱的伊拉克政府預料之中的事:一個在風雨飄搖中建立的政權,怎能避得開風吹雨打。
歐盟“說情”借機發泄
伊拉克當局宣布判處薩達姆絞刑后,美國總統小布什連聲為之喝彩,他說,將薩達姆判處死刑,是伊拉克民主制度的“重大成就”。同一天,歐盟輪值主席國芬蘭發表聲明說:“歐盟在任何情形下都反對死刑。”美國的傳統盟友英、法等國,也以同樣腔調對此事發表了看法。
無利不起早。眾多歐盟國家一起跟美國較勁,替薩達姆“說情”,其實另有隱情。
自1952年起,在法國外交部長舒曼等人的倡議下,歐洲開始實施“大歐洲夢想”。經過半個多世紀的聯合發展,實現了從歐共體到歐盟的跨越,成員國從當初的6國擴展到25個,總面積和人口分別占整個歐洲的39%和63%,已是世界上一支舉足輕重的力量。
逐漸崛起的歐盟,日益看不慣美國的傲慢。他們要加快歐洲一體化步伐,推動世界格局走向多極化,而美國總想“挑撥離間”分化歐洲,推行“單極”霸權的全球戰略。歐盟試圖建設歐洲統一大市場,增強自身的經濟實力,美國總想以我為主,主導全球事務。
但是,美國畢竟是當今世界第一位的強國,歐盟在許多方面還離不開美國,歐盟政治家們與美國打交道,總是軟磨不硬抗,尤其是美國發動對伊拉克戰爭以來,以法德為首的“老歐洲”國家,找到機會就用“歐洲特性”、“歐洲模式”和“歐洲價值觀”教訓美國。
這次,歐盟各國反對判處薩達姆絞刑,表面上是強調歐盟反對死刑的既有立場,實際上,他們是在借機發泄一個統一的歐洲對美國的不滿。否則,設在荷蘭海牙的前南問題國際刑事法庭,同樣以“反人類罪”起訴南聯盟前總統米洛舍維奇時,他們怎么不說反對死刑。原因很簡單,科索沃總是事關歐洲的安全。
在歐盟國家領導人表態的背后,還涌動著各國民眾反對伊拉克戰爭的浪潮。最新的民意調查表明,75%的英國選民認為,布什對世界和平的威脅,大于他的兩個冤家對頭——朝鮮領導人金正日和伊朗總統內賈德。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布什的鐵桿盟友——英國首相布萊爾,也聲明反對將薩達姆判處死刑,好讓選民看到,他不是布什的“跟屁蟲”。在大選中,他領導的工黨曾因此被對手窮追猛打,差點失去執政地位,還逼得他不得不對外宣布,將在2007年卸下首相一職。
鄰里兄弟心態復雜
中世紀時期,出生于提克里特的薩拉丁,率領阿拉伯聯軍抵御歐洲十字軍的入侵,取得一系列輝煌的勝利,被阿拉伯人奉為民族英雄。薩達姆非常崇拜他這位同鄉,夢想成為薩拉丁那樣的英雄。就在被判絞刑后,他還說:“我將光榮赴死,毫無畏懼,以我的國家和阿拉伯民族為自豪。”
在薩達姆被判絞刑后,阿拉伯世界除曾遭薩達姆侵略的科威特表示非常高興外,巴勒斯坦和埃及的領導人表示堅決反對,其他國家的領導人選擇了沉默。
埃及反對判處薩達姆絞刑,并不是同情薩達姆。穆巴拉克總統說,此事將會在伊拉克引發暴力事件,把伊拉克變成一個血雨腥風的戰場,并導致教派和種族沖突的升級。
穆巴拉克的這一態度,代表了不少保持沉默的阿拉伯國家領導人的觀點。不管薩達姆多么令人討厭,他們都不希望任何一個阿拉伯國家的前領導人,受到這樣的審判和判決,因為這將是一個危險的先例,對于阿拉伯民眾的心態,也會產生消極的影響。
同時,阿拉伯世界大部分人口是遜尼派穆斯林,隨著伊拉克什葉派的興起、主政,在伊斯蘭發展史上,一次又一次出現什葉派咄咄逼人的勢頭,它引起了周邊以遜尼派為主的阿拉伯國家的擔憂。
伊朗是伊拉克鄰居,伊朗外交部新聞發言人說:“死刑是他們能給薩達姆·侯賽因的最輕懲罰。”他這一含混不清的表態,體現了伊朗官方的復雜心態。
兩伊曾進行過8年的戰爭,為此,伊朗人恨透了薩達姆。現在,伊拉克由占多數的什葉派主政,與伊朗的關系日漸親密。美國方面擔心,如果處死薩達姆,就會缺少一種牽制伊朗的力量。可是,伊朗在霍梅尼革命之后,渴望擴大在中東地區的影響,不希望一個穩定、強大的伊拉克成為障礙,他們認定,只要薩達姆活著,中東地區就無法太平。
(摘自《特別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