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民社會培育視野下的四川農村民間經濟組織

[摘要]一個國家和地區現代化的程度，不僅表現為經濟的增長狀況，而且表現為社會的發育程度。公民社會的發育狀況已經成為制約我國現代化進程的瓶頸。我國公民社會的培育重點和難點都在農村。改革開放帶來的經濟市場化和政治民主化進程，不僅使農民感到需要組織起來，而且使政府希望農民組織起來。四川農村民間組織在改革開放之初就出現并頑強地發展著，這些組織主要的和大量的是經濟組織，它們對于發展生產、化解矛盾有十分積極的作用，它們尚具有明顯的官辦色彩。

[關鍵詞]公民社會；四川；農村民間經濟組織

[中圖分類號)C912.8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769(2007)04－0091－07

一、社會的進步發展與農村民間經濟組織的興起

我們愈來愈清楚地認識到，一個國家和地區現代化的程度，不僅表現為經濟的增長狀況，而且表現為社會的發育程度。肇始于農村的改革開放已經帶來了舉世矚目和令人稱羨的財富和繁榮，但是我們不得不承認，農村依然相對貧窮，社會依然凝固落后。社會細胞能否隨著生產力的快速增長活躍起來，已經成為制約現代化進程的瓶頸。

傳統社會主要體現為兩極，一極是國家，一極是民眾；而現代社會的重要標志在于出現了第三極或第三方，即社會的發育，亦即社會的組織化程度。兩極社會又被稱為權力時代，即處處存在著權力對權利的肆意侵犯。馬克思在其重要著作《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中，以冷靜卻又犀利的筆調敘述了在1848年革命以后被賦予了公共權力的制憲議會和國民議會是怎樣剝奪了一個一個階級的政治權利，直至廢除普選權，實現所謂“議會專制”。而在革命中當選為總統的波拿巴又是怎樣埋葬議會，使議會制度和資產階級的統治覆滅，復辟帝制。馬克思寫道：“這個行政權有龐大的官僚機構和軍事機器，有復雜而巧妙的國家機器，有50萬人的官吏隊伍和50萬人的軍隊。這個儼如密網一般纏住法國社會全身并阻塞其一切毛孔的可怕的寄生機體，是在專制君主時代，在封建制度崩潰時期產生的。”這個極度膨脹的公共權力一方面不斷完備，一方面把一切社會行為都變成政府活動的對象。“從某一村鎮的橋梁、校舍和公共財產起，直到法國的鐵路、國家財產和大學止。最后，議會制共和國在它反對革命的斗爭中，除采用高壓手段而外，還不得不加強政府權力的工具和集中化。一切變革都是使這個機器更加完備，而不是把它摧毀。”這一強大而又可怕的國家機器的參照物，是卑微的市民社會。它賴以建立的社會基礎，是數量眾多卻又沒有組織起來的散漫的農民。馬克思說：“波拿巴代表一個階級，而且是法國社會中人數最多的一個階級——小農。”農民為什么要選擇高度集權的無所不能的國家機器呢?馬克思指出：“小農人數眾多，他們的生活條件相同，但是彼此間沒有發生多種多樣的關系。他們的生產方式不是使他們互相交往，而是使它們互相隔離。這種隔離狀態由于法國的交通不便和農民的貧困而更為加強了。”“法國國民的廣大群眾，便是由一些同名數簡單相加而成的，好像一袋馬鈴薯是由袋中的一個個馬鈴薯所集成的那樣。數百萬家庭的經濟生活條件使他們的生活方式、利益和教育程度與其他階級的生活方式、利益和教育程度不相同并相互敵對，就這一點而言，他們是一個階級。而各個小農彼此間只存在地域的聯系，他們利益的同一性并不使它們彼此間形成共同關系，形成全國性的聯系，形成政治組織，就這一點而言，他們又不是一個階級。因此，他們不能以自己的名義來保護自己的階級利益”。“他們的代表一定要同時是他們的主宰，是高高站在他們上面的權威，是不受限制的政府權力，這種權力保護他們不受其他階級侵犯，并從上面賜給他們雨水和陽光。”馬克思所描述的19世紀中葉法國的情形，在世界各國一再出現，直到2006年，我們從泰國他信政權的興亡中，看到了極強的相似性。所以，馬克思得出的結論“小農的政治影響表現為行政權支配社會”是具有普遍意義的客觀規律。

三極社會是權利時代，處處體現出權利對權力的影響和制衡。但是我們不得不承認，這個時代對于我們來說，還沒有到來。推動權力時代向權利時代轉變的基本動力是市場經濟和民主法治。所以，只要我們堅持市場經濟的改革取向和民主法治的基本方略，這個時代就遲早會到來。可是，至今仍有占全國人口70％的農民如何擺脫一個一個馬鈴薯似的境況組織起來，相互隔離的農村通過什么樣的過程和方式聯系起來，是我們必須面對和認識的重大問題。事實上，始于20世紀80年代初期的農村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推行，使人民公社體制下的農戶由一個單純的消費單元變成生產經營主體，原來依賴于集體經濟的制度安排亦隨之失去經濟和組織基礎而瓦解。二十多年來，市場取向的改革幾乎在每一方面都將農戶推向了經濟活動和社會生活主體地位，民主和法治的洗禮使廣大農民一改過去的消極怠工，而愈來愈多地采取積極主動的抗爭。例如，高王凌在其所著的《人民公社時期中國農民“反行為”調查》中說，人民公社建立以后，農民發明了許多方法，如怠工、壓產、偷拿、瞞產私分、擴大自留地、包產到戶及近似的制度試驗等等，以求得其生存和發展。而毛澤東在1959年曾說，農民這些“抵抗”都是合理的。同時，在這種情況下，人民公社制度已經被農民“形式化”了。農民的行為迫使國家撤退，直接導致了集體經濟制度的變遷和改革開放的興起。但是我們知道，這一過程是過于漫長、荒謬、痛苦而辛酸的。我們再來看農民在新時期的“抵抗”，例如，1999年，我國糧食總產量為50838萬噸，2003年則銳減為43069萬噸，減少7769萬噸。糧食總產量急劇減少的直接原因，是農民不種地。因為種地還要賠錢，農民只好選擇撂荒。正是在農民的抗爭下，國家的糧食安全可能出現危機。于是，2004年中央重發一號文件，開始采取一系列支農惠農措施，直至免征農業稅。2005年，糧食總產量迅速恢復到48400萬噸。這一事例，說明權利開始在更加積極地影響權力。盡管這種影響是盲目的和無序的。這樣的例子應當是越來越多地在我們身邊發生，甚至是爆炸性地發生。

這就提出了兩個重要問題：一是農民需要組織起來，以維護和爭取自己的權益。當市場經濟和民主法治使得農民的切身利益開始明晰化、主體意識日益增強之后，農民要組織的自覺便強烈起來了。例如，我們在四川省攀枝花市仁和區大田鎮調研中得知，該鎮的農民在栽培出了十分優質的石榴以后，幾戶農民設法運了二千公斤石榴到上海，但最后是把石榴扔在上海回來了，因為他們連在上海擺地攤的機會都沒有，單個的農民無法與市場化的上海對話。農民之所以仍然是弱勢群體，老板們之所以可以拖欠農民工的工資而不敢拖欠別的什么人的工資，是因為農民沒有組織起來。農民沒有話語權，沒有博弈的能力。這正如馬克思所言：“他們不能以自己的名義來保護自己的階級利益，無論是通過議會或通過國民公會。他們不能自己代表自己，一定要別人來代表他們。”

二是政府希望農民組織起來，以實現有序的沖突和管理。作為一個理性的政府，它寧肯面對組織起來的能夠理性訴求的民眾，而不愿意對付一群亂民。因為前者可以使沖突和管理成為可預測的和可調控的，因而成為有序的；后者則可能完全相反。所以，一個理性的政府，寧肯讓沖突發生在辦公室和會議室，而不愿意讓它們發生在田間地頭、街頭巷尾。杜潤生說：“80年代中期的時候我曾經給鄧小平同志建議過恢復農民協會。小平同志說，成立一個農民協會的意見可以考慮，這樣吧，我們看三年，真的需要即可籌辦。結果三年到了，遇上“六四”政治風波，就顧不得考慮這個問題了。共產黨有什么理由害怕農民組織起來?過去我們黨靠把農民組織起來取得中國革命的勝利，毛澤東指出：“中國的革命實質上是農民革命。”在今天，我們似乎害怕農民組織起來找麻煩。實際上，沒有組織起來的麻煩更不可預測，更不易掌控，更難于化解。羅伯特·普特南通過他的研究證明，一個“好政府”的必要條件是：強大的公民參與傳統，發達的公民社群組織，亦即可以與政府抗衡的強大的公民社會。因為政府不能自己變好，它只有在社會強有力的博弈中才能變好。

既然社會的發育是一個必然的客觀的進程，即使是在更加落后的農村，這一過程也在市場經濟和民主法治的強有力推動下頑強地推進著。那么，正視并認真研究這一過程，就是一個十分重要的課題。正是基于此，我們對四川農村民間組織狀況進行了初步的調查研究，至少得出了這樣幾點基本認識：

第一，農村民間組織在改革開放之初就出現了并頑強地發展著。

1980年四川出現第一家可以稱為合作組織的“郫縣煙葉合作協會”，到2005年底，全省農村專業合作社達到13386個，擁有會員278.5萬戶，分別比上年同期增長15.4％、30.8％，帶動農戶達808萬戶，年增幅在10％以上的地區有成都、內江、宜賓、樂山、南充、資陽、眉山、雅安、涼山、甘孜等10余個市州。

與此同時，四川農民還創辦了以技術交流為主的農村專業技術協會。20世紀80年代初，溫江縣、郫縣、通江縣等地農民率先自發組織養蜂、養豬和銀木耳生產協會。截止2005年底統計，全國共有11萬個技術協會，其中四川的協會數量達1.12萬個，會員有200多萬人。

上述狀況說明，農村民間組織的勃興是符合規律的。韋爾伯·施拉姆認為：“在經濟社會發展中，變革常常從農業開始。”從1978年開始的變革也首先在農村發生——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推行和人民公社的終結。這場變革不僅對中國農業勞動生產率的提高起了初始的推動作用，它“同時也削弱了集體時期凝聚村民的鄉村組織的權威和作用”。

第二，農村民間組織主要的和大量的是經濟組織。

我們調研的結果是，四川農村民間組織大量的和主要的是經濟組織。這是因為，首先，廣大農民最直接和基本的利益是物質利益，貧窮的中國農民首先期望物質生活上擺脫貧窮，富裕起來；其次，四川總體上是一個移民社會，除三州民族地區外，宗族勢力和宗教勢力不是很強，不像東部和中部一些省份，改革開放引起的農村社會變遷首先是傳統宗族文化的復興，而西部一些民族地區則是宗教組織的影響擴大；再次，迄今為止，政府對農村社會的管制尚十分嚴格，四川農村事實上基本不存在合法的除經濟組織以外的其他民間組織。即使是經濟組織，整體上仍然呈“小而弱”的狀態。

四川農村的民間經濟組織主要有兩種形式：一是主要進行農業生產經營的專業合作經濟組織，二是主要進行實用技術服務的專業技術協會。由于制度和政策的原因，四川農村的民間經濟組織大多取名“協會”，同時也區別于按區域設置的明顯行政化的合作社。根據今年7月1日將施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農民專業合作社法》第二條的規定，農民專業合作社實際上包括了以提供技術服務為主的專業技術協會，而且也可以包括從事農產品的生產和銷售、加工、運輸、貯藏的農村股份合作制企業。所以。幾年來圍繞農民專業經濟合作組織內涵和稱謂的爭論。大體上可以澄清了。

第三，農村民間組織對于發展生產、化解矛盾有十分積極的作用。

業已存在的農村民間經濟組織盡管還很幼稚、不健全，還存在這樣那樣的許多問題，但他們對于發展生產、化解矛盾的積極作用已經愈來愈顯著地顯現出來了。例如，攀枝花市仁和區混撒拉村用水者協會。該村地處亞熱帶干旱山區，又位于水庫供水的末梢，灌溉用水嚴重制約農業生產的發展。過去，由村委會協調用水，經常發生糾紛，而且水利設施維修也特別困難。2002年成立用水者協會，負責管理混撒拉村8個社和鄰村1個社的農業用水和渠道的維護。協會民主商議放水、管水、水費收取和使用、水利設施維修等問題，農戶都自覺交納水費和積極維護用水秩序，并積極投工投勞維修水利設施，促進了農業生產的發展。

第四，農村民間組織尚具有明顯的官辦色彩。

雖然農民對于成立專業合作經濟組織已經表現出越來越強烈的要求，但事實上，已經成立的民間經濟組織具有明顯的官辦特征。不僅許多專合組織是在官方的要求甚至包辦下成立且唯官方馬首是瞻，而且一些自發成立的專合組織也主動依靠政府。這種狀況，應當說是符合現階段中國國情和發展水平的。傳統的中國農村是一種“官民共治”的結構，中國農村遠沒有發育到可以自治的程度和水平。而迅速崛起的民間力量與官方的關系和矛盾就是我們不得不予以關注的問題。

二、四川農村民間經濟組織的現狀與運作特點

(一)基本形態

我們的調查情況表明，農村民間經濟合作組織的建立主要取決于三個因素，從而形成三種基本形態：

1、自發形成

這種民間自發與管理的協會，是在農戶有強烈要求的情況下水到渠成的。如：攀枝花市仁和區阿納彝族鄉旺牛村成立蔬菜協會時，有人曾經向村主任提問：“為什么要成立這個協會?”村主任回答說：“原因有兩個，一是自身發展需要；二是黨組織的要求”。又問：“如果哪天黨組織沒有要求還辦下去嗎?”答道：“關鍵是農民需要，當然要辦下去!”

但值得關注的是，主要發起人多數是生產經營能手，同時又擔任村委會主任或村支書等黨政職務。民間經濟組織的發起人、負責人具有雙重身份，決定了這些自發成立的組織仍然具有明顯的官方背景。

2、官方發起成立后形成民間管理

四川很多專合組織、技術協會都是在政府的引導和發起下成立的，如“德陽市水稻專家大院”，是由省農科院和德陽各級政府、部門籌資23萬元建成的；“廣漢市水禽生產專家大院”的建設也被納入當地政府工作規劃，由鄉政府牽頭成立了領導小組并出臺了建設方案。

民間經濟組織的設立，最初是政府推動，由官方發起成立后逐步實行民間管理，這被認為是一種比較成功的模式。如攀枝花市仁和區仁和鎮農家樂旅游行業協會，在政府的引導和支持下于2000年12月成立后，逐步實行自主管理，收效比較好。目前，該協會共有會員1600多人，年接待能力100萬人次，實際接待80萬人次／年，年銷售收入達到2000萬元，創稅收150多萬元。

3、官方發起成立但未實行民間管理

這類組織依賴基層各級黨政領導，帶有明顯的官辦色彩，運轉狀況不佳。如某市某區的“個私協會”，由區工商局長兼任會長，會員的大凡小事都要這個會長來操心，沒有實行自我組織、自我管理，基本上是一盤散沙。

(二)內部機制

在現有制度和政策框架下，農民專合組織應當具有這樣的基本特征：(1)不觸動家庭承包經營這一根基；(2)獨立核算，自負盈虧，公平分配；(3)全體會員平等地享有權利和義務；(4)民主管理，財務公開；(5)自愿互利，入退自便。四川的基本情況是：

1、經費來源

農民經濟合作組織的經費來源一般有三個渠道：一是業主贊助；二是會員會費；三是商業經營活動收入。

四川農村各經濟合作組織的章程大都規定實行會費收取制度，但實際沒有收或者收取標準非常低，最少的是一戶全年會費僅2元(如宣漢縣南壩鎮龍文村青年優質肉牛養殖協會)；最多的也不過是每年每戶30元(如攀枝花市仁和區芒果專業技術協會規定骨干會員每年交納會費30元，集體會員每年300元)，還有一些組織根本就不收取會費(如宣漢縣南壩鎮龍文村水果協會等)。一些農戶告訴我們：“自己之所以自愿加入協會，理由很簡單，就是因為交納會費不多(最多20多元／年·戶)卻能得到不少實惠”。

這樣，農民經濟合作組織普遍為資金問題感到力不從心，有的因經費困難已被迫停辦。

2、會員構成

四川農民加入經濟合作組織的條件普遍都很寬松，入會程序也比較簡單。會員有退會自由。有的還規定：“會員如果一年不繳納會費及各項服務費或不參加本會團體活動的視為自動退會。”但很少有會員退會，在四川的調查中，還沒有發現一個退會案例。

每個專合組織都有骨干(或稱核心、中心、基本)會員與普通(零散)會員的區別。如蒼溪縣紅獼王綠色果合作社，入社農戶2300多人，社員有兩種：一是種植獼猴桃1畝地以上的、有影響的大戶，屬于正式會員；二是零散的會員，在保證質量的情況下，可以收購其產品。

3、權力結構

四川農民經濟合作組織的內部權力結構大同小異，只是在名稱上有一些微小差別，如會員代表大會、成員大會、股東大會等，一般每屆任期5年，每年召開1－2次會議。

會員代表大會下設理事會作為執行機構，理事成員的任職有資格限制，大多采用民主選舉辦法而產生。在課題組的問卷調查中，有77.8％的會員認為領導機構是選舉產生，其余22.3％的會員認為是農戶協商產生。很多個案也提供了例證，如蒼溪縣蒼溪梨業專業合作社的理事會成員有7個人，通過選舉，由村支部書記、分社社長2人，種植大戶2人，鎮果技員1人，農技員2人擔任。一些稍具規模的協會或合作社還設置有3人以上組成的監事會，監事會成員均從理事會中產生。

各民間經濟組織的內部權力運行，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領導者的個人能力和威望，農戶的認同感主要來自于領導者的個人魅力。為了改善內部組織結構，一些開始探尋新的路徑，如攀枝花市仁和區農家樂旅游行業協會采取了兩種辦法：

其一，成立協會黨支部，通過黨的建設促進協會發展。2004年3月，經區委組織部批準，農家樂旅游行業協會建立了黨支部，現有黨員20多名。黨支部的黨員要參加協會黨支部與原單位黨支部活動。協會黨支部有固定活動場所，一般每月開展活動1次。

其二，成立協會工會，維護職工利益。加入協會的全部農家樂雇員均為工會會員。協會工會的主要工作是：(1)當出現業主拖欠或克扣職工工資情況時，由工會出面協調處理。(2)對有特殊困難的職工申請予以困難補貼。工會主席通過海選產生，工會小組組長由職工自選，工會有活動經費，工會工作人員沒有報酬。

根據四川現有調查資料來看，在專合組織中設立黨支部的做法已逐步普及，但同時建立工會組織的情況卻比較少見。

(三)運作模式

農村專合經濟組織運行模式非常多樣化，具體類型包括“支部+公司+協會”、“支部+協會+農戶”、“協會+公司+農戶”、“協會+農戶”、“協會+大專院校+農戶”、“專家大院”、“支部+協會”、“協會+公司+基地+農戶”、“聯合股份制協會”、“企業+協會+支部+會員”等十幾種。其中，比較具有代表性的是：

1、“黨管協會”

這種模式主要包括“支部+協會”、“支部+協會+農戶”、“支部+公司+協會+農戶”等類型。2005年，曾慶紅同志視察四川樂山食用菌協會時指出：“支部加協會，農民得實惠，這種形式很好”。此后，中共四川省委組織部組織推廣“支部+協會”模式，目前為止，全省已有00％以上的鄉鎮推行并建立起了“支部+協會”。

由于“黨管協會”模式在一些地方具有較強的包辦色彩，人們對此發生了爭議，有的基層工作人員提出：“它不是按照農民意愿來建立，搞成了代替關系，不可能獲得實際效果。”此外，黨組織在農民專合組織中是一種什么地位和作用，弄不好可能背離其平等、自愿、民主等原則。我們在調研中發現：如果黨支書是能人，支部加協會的效果常常比較好；但如果一個能人不是黨員，黨組織立即發展這樣的“能人”入黨或者派黨員干部加入協會并指定成為領導者的做法不太妥當。效果較好的做法是：在協會中建立黨支部，加強黨的建設，引導和促進專合組織的建設和發展。

2、“科技引領”

具體分為“專家+協會+農戶”、“專家+協會”、“大專院校+協會+農戶”、“專家大院”、“協會+科普基地+農戶”等形式。

2003年11月，省農科院與簡陽市東溪鎮農業服務中心、東溪鎮新勝村共同組建成立“簡陽市東溪鎮生態農業科技產業化協會”，在2004年2月正式建立“專家+協會”農業科技推廣模式，其運行不到兩年，已在該鄉范圍內建立了糧油、水果、蔬菜、養殖等10個分會，會員達2180戶。其400畝水稻示范田畝產已經達到657.7公斤，產量增加了200公斤／畝。

“專家+協會+農戶”模式遇到的困難，一是難于全面普及。有人質疑：“全省有多少農業技術專家?省內5000多個鄉，專家能否一一兼顧?”但我們認為這不是主要困難。“專家+協會+農戶”模式體現了高層次專家對“土專家”的培訓，將科學研究與技術推廣緊密結合起來，具有很好的示范效應和推廣效應。

二是與原有體制的利益沖突。調研中我們發現，許多涉農行政機構和服務體系對這些合作組織或橫加指責，或暗中作梗。實際上這是利益沖突使然。我們認為這是這種模式運行發展的最大困難。

3、“實體帶動”

包括“協會+公司+農戶”、“企業+協會+基地+農戶”等形式。實體帶動型運作能夠推動農業產業化經營，其突出表現在于：(1)在生產、銷售服務上實行“四統一”(即統一技術標準、統一品牌、統一聯系分戶銷售、統一銷售)。(2)協會在龍頭企業和農戶之間開展簽訂合同、組織供應優質品種、推行標準化生產、收購產品等中介服務，并協調雙方利益，既減輕了龍頭企業與眾多農戶連接的交易成本，也維護了廣大農民的利益。

有人認為，實體帶動型強化企業的作用，可能造成企業與農民的利益沖突，因為企業是逐利的。但在現實生活中，由于協會尚幼稚，農民能力很弱，所以四川省內運作比較成功的專合組織，還是大戶和龍頭企業牽頭的居多。

三、農村民間經濟組織的影響與作用

從理論上說，新型農民專業合作組織興起和存在的深厚基礎，在于它們能夠有力地促進農村公共利益的最大化，起到促進農村善治的重要作用。課題組通過對四川農村合作經濟組織的考察，感到它們今天盡管尚屬幼稚，但已經比較廣泛地影響著農民的生產、生活，影響著農村的經濟和社會發展。

(一)對農村經濟發展的推動

農村經濟合作組織的首要功能是服務于農村經濟，主要作用是：

1、整合農業生產要素

農村專業合作組織的基本特征之一是按業緣組織聯合。這種同業生產經營者的聯合，能夠把農民的資金、技術、勞動力等生產要素進行有序整合和有效配置，降低生產和交易成本，提高農產品的生產經營規模，有利于把產品做大、做強、做精，從而推動農村產業結構調整和發展現代農業。比較典型的是蒼溪縣龍山鎮川明參種植業的規模發展——該鎮農戶從上世紀80年代起開始種植川明參(沙參)，分散種植收效甚微。1998年3月，60戶川明參種植大戶和30戶營銷大戶自愿集資入股成立了“蒼溪縣龍山川明參協會”，協會從事“五項服務”(川明參種籽和肥料供應、信息傳遞、技術培訓、產品開發和深加工、產品營銷)，當年發動617個農戶成片種植川明參573畝，翌年取得了總產量166噸、產值199.2萬元、川明參種植農戶人均收入922.44元的效益。在協會的帶動下，現形成了以本鎮為中心輻射周邊65個鄉鎮的專業化、規模化種植基地(1000畝以上的規模基地12個)。

2、帶動農戶闖市場

農村專業合作組織的一個基本職能，就是提供營銷服務。根據市場信息，按市場需求組織農戶有計劃地安排生產品種和數量，統一組織收購和上市，并為農戶提供種苗、技術、加工、儲藏、銷售等一系列服務，提高農戶經營的組織化程度，減少農戶生產經營的盲目性和風險性。如隆昌縣家禽技術協會，通過會員制形式將本地農戶與全國各地的相關客商以會員形式組織起來，參與市場經營，并把各地市場的品種、技術、價格信息及時收集、反饋給生產、經營戶。

3、輔助農業科技推廣

我國農業科技推廣，一直是由各級政府領導的農業技術推廣部門組成，推廣經費主要來源于國家財政事業撥款。目前，這種模式已經造成“線斷、網破、人散”的局面，農業科技成果轉化率僅為30－40％，轉化成果的普及率也僅有30％左右。

四川的“專家+協會+農戶”模式不僅能夠把本鄉本土的科技能人組織進去，而且可以與全國農業科研院所、大專院校等建立聯系，甚至聯合組織試驗、示范、推廣的共同體，形成把農業新技術送到農戶的重要通道。同時，加入專業合作組織的農戶通過參加統一培訓、進行標準化生產，能夠有效提高農業科技的應用效果。在推廣農業科技、培養農村科技人才以及農產品增產增收等方面起到了越來越顯著的作用。

4、降低農民個體經營風險

組織起來的農民可以抵御單個農民、單個家庭無法面對的市場風險。同時，同一組織內部成員之間幫扶體系的建立，能有效解決當某成員遇到重大意外事故時所出現的生活、生存問題。如“蒼溪縣龍山川明參協會”曾為安子鄉立石六組174戶貧困戶先后幫助貸款18.5萬元，為他們選購種子、傳授技術、落實面積、回收產品，使他們翌年即還清貸款達到戶均收入2170元收益而成為脫貧戶。

(二)與公共權力的互動

毫無疑問，農村民間經濟組織首先是廣大農民的利益聯合體，它首先要維護農民的基本經濟利益，否則就不能正常運行和長期生存，充其量能夠靠政府的支持而成為某種擺設。事實上，農村民間經濟組織完全能夠與公共權力實現良性互動。調研中我們發現，農村民間經濟組織的組織者和參與者幾乎一致認為，民間組織要發揮較大的作用，必須與黨和政府保持密切的合作關系。

1、黨政組織的主導地位

農村專合組織許多是由政府引導創建并受政府的領導。雖然黨和政府反復強調這些組織的自主性、民間性，但由于制度框架所限，這些民間組織的官辦色彩依然非常濃厚。

從性質上看，專合組織是民辦互助性經濟組織，它和村委會的關系不是領導與被領導的關系，頂多是指導關系。但實際上，不少村委會、黨支部、專合組織是“三個牌子，一個機構”，即“三位一體”。這種類型的合作組織在早期階段因為能夠受到黨和政府的支持和關照而發展較好，但問題已經開始顯現。有的農戶發牢騷說：“什么合作組織、協會?實際上都是村干部們的私人企業!”而那些身兼數職的專合組織負責人，因為自己的雙重身份也常常處于辦事兩難的尷尬境地。

我們認為，專合組織起步階段，政府的大力支持可能是必要的，但當發展到一定程度，政府在多大程度上參與專合組織的運作，以及參與的方式方法是個值得深入探討的問題。

2、民間經濟組織彌補行政權力失靈

政治學的常識告訴我們，任何制度安排都有缺陷，因而都可能在某些方面失靈，市場經濟是如此，行政權力也是如此。尤其是在社會基層，行政權力往往失靈，這就是為什么在現代化程度較高的國家和地區，在地方和基層往往采取民主自治的治理方式。四川農村民間經濟組織在組織農民協助政府興辦公共事業、維持公共秩序等方面，做了一些基層權力部門“想做做不了、想辦辦不好”的事情。例如，攀枝花市仁和區混撒拉村用水者協會——過去是行政分配水資源，成立協會后由農民自主分配管理，效果很明顯。

3、與公共權力的摩擦現象

目前，農村民間經濟組織生存和發展的最大障礙依然來自于黨政部門和干部。一部分基層官員認為協會是添亂或者“奪權”，發生了一些不和諧事件。

案例一，某地有一位年近60歲的鄉鎮干部，因沒有當選為專業合作協會的會長，隨即到處散布說：“會員交納的10元／人·年會費都被協會負責人拿去吃喝了”，“協會統一供應的種子都是‘歪’的……。”造成不良影響。

案例二，某生態農業科技產業化協會的分會組織，工作開展比較出色，在農戶的支持下打算獨立出來。多次向掛靠在行政部門的總會領導匯報請示，但總會不愿意而一直拖延不辦。后在市長的過問下方才正式獨立。

案例三，某小麥專家大院，是一個在協會基礎上成立的科技推廣性實體，本來可以依靠專家開拓市場。但由于當地政府的干預，協會只能無償提供服務，不能經營。沒有實現應有的經濟效益。

由此可以看出，農村民間經濟組織的地位還十分卑微，遠遠沒有形成一種可以參與博弈的獨立力量。

(三)發展困境

從四川的情況來看，農村民間經濟組織面臨的發展困境主要是制度性障礙。

1、定位定性模糊不清

迄今為止，四川農村各類經濟合作組織有的作為有限公司，有的作為社團組織，分別在工商局和民政局登記，另有不少沒有登記，如過去由科協組織成立或掛靠在科協的科技推廣協會。還有的到處登記，一位協會負責人說：“我們搞一套班子幾塊牌子，是根據形勢所需而用，如對外業務用‘公司’，方便供銷；向上要求政策優惠，就以“‘協會’名義打報告；與農戶打交道，如簽訂訂單等就用‘合作社’，反正是哪種牌子有利就用那種牌子!”

即將施行的《農民專業合作社法》對農村合作經濟組織性質作了規定，但不能認為問題已經解決。政府部門仍然存在有利的事情爭相管、無利的事情不愿管的狀況。從農民一方來說，他們比較歡迎科協，科協對他們有比較多的實質性的支持和幫助，而其他政府部門則不然。所以，在實踐中，農村合作經濟組織的性質和法律地位仍然是一個需要加以明確的問題。

2、登記注冊不規范

現行民間經濟組織的登記制度還不健全和規范，以農民專業協會或專業合作社冠名的組織并沒有一致的判定標準。當前，如何按照《農民專業合作社法》進行登記。從操作上說，將名稱繁多的合作經濟組織統一起來，都將遇到來自各方面的障礙。同時，業務范圍的界定也將在現實中遇到一些麻煩，農產品的生產經營和涉農活動也是一個需要界定的概念。此外，如何享受國家的稅收優惠也是需要具體化的。

3、經營機制發育不全

目前，民間經濟組織的經營體系均先天不足，主要表現是：(1)組織內部無經營收入，無積累，實力有限；(2)經營合作形式松散，大多與社(會)員只是簡單的買斷關系；(3)合作內容局限于技術、信息服務，銷售環節非常薄弱；(4)內部無風險保證金，財務管理與外部審計制度不健全，收益大頭歸業主、龍頭企業、運銷大戶等，農民得到的實惠較少。

我們聽到業內農戶最迫切的呼聲就是：“沒有品牌，產品賣不出去”；“沒有營銷人才，再好的產品也沒有銷路。”值得慶幸的是，剛剛松散地組織起來的農民已經初步認識到他們的努力方向。

毋庸置疑，我國農村民間經濟組織客觀上已經進入大發展時期，相關立法逐步完善，其生存與發展空間越來越寬廣，逐步成為帶動農村地方經濟發展的主要力量，并在社會日常公益和其他活動中擔當越來越重要的角色。

責任編輯：何 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