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陜北民歌

最近幾年，以安塞縣大型陜北民歌史詩《信天游》為起點，之后在大型現代歌舞《走進延安》、《山丹丹》等促動下的陜北民歌演唱熱潮，在延安以及更廣的范圍內又一次興起。如何引導觀眾正確欣賞陜北民歌，繼承發揚其優良傳統，應成為繁榮文化的重要工作。現就這個問題，談一些認識。

陜北民歌的突出特點之一，是其內容與陜北人民的生存奮斗緊密相連。從歌詞所反映的主要內容分析，大體可分為三個階段。

在陜北革命根據地創建之前，陜北民歌唱出了當地平民的生活心聲。有人民群眾對反動勢力剝削壓迫的憤怒吶喊有在舊禮教統治下美好愿望難以實現的痛苦呻吟。如《攬工歌》、《賣娃娃》、《走西口》、《藍花花》等。也有反映民風民俗內容的歌曲。如《跑旱船》、《鬧花燈》、《連成拜年》、《夫妻逗趣》等。這些民歌是陜北社會生活的真實畫卷，對全面了解舊社會陜北社會生活有重要的史料價值。同時也應看到，由于受舊的思想觀念的影響，民歌的內容中也有不完全健康的內容。比如封建迷信內容，男女性愛自然主義描述的內容等。對這些不健康的內容，歷史地去看，也不乏歷史和人性的表達意義。

陜北革命根據地創建時期，陜北民歌是宣傳革命、發動群眾、震懾敵人、瓦解敵人的銳利武器。據一些參與當年“鬧紅”的老紅軍、老赤衛隊員講，陜北革命根據地初創時期，游擊隊員多數不識字，宣傳革命，發動群眾，戰斗動員，常常采取編成歌詞，用陜北民歌曲調傳唱的方式。比如要攻打某敵據點，就編詞傳唱“打開××城，活捉××人，分他的田產給窮人，人民要翻身。”這種傳唱的方式，部隊和群眾易懂易記，也容易迅速傳開。比如《陜北出了個劉志丹》、《橫山里下來些游擊隊》、《打橫山》、《打靖鎮城》、《打寺兒畔》、《打艾團長》、《我送哥哥當紅軍》、《紅軍共產黨天心順》等。陜北革命民歌生動真實地再現了陜北革命根據地創建時期如火如荼的革命歷史，是今天應當十分珍視的寶貴精神財富。

陜甘寧邊區時期，是陜北民歌熱情謳歌邊區新人新事新風尚，團結人民群眾，鼓舞人民群眾，戰勝困難，不斷奪取新勝利，從而大放異彩的時期。有相當一批民歌成為歌頌黨、歌頌領袖、歌頌新社會的精品，從延安唱到了全國。如《高樓萬丈平地起》、《翻身道情》、《東方紅》、《繡金匾》等。這一時期，毛澤東主席發表了《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明確提出了文藝要為工農兵服務的方向，要求廣大專業文藝工作者深入實際，深入群眾，創作真正為工農兵所需要、所便于接受的文藝作品。在《講話》精神的指引下，延安的大批文藝工作者，深入群眾采集民歌，學習民歌，用陜北民歌的曲調和語言，創作了一大批反映邊區群眾新生活新風尚的優秀作品。如《邊區十唱》、《擁軍秧歌》、《邊區好地方》、《南泥灣》、《兄妹開荒》等，有力地促進了陜北民歌的發展。

二

陜北民歌為廣大群眾喜聞樂見的另一特點是表現形式和語言貼近生活，貼近群眾，具有濃郁的地方鄉土生活氣息。

陜北民歌表現形式來自群眾生活，為群眾所熟悉和喜愛。主要有信天游、秧歌調、酒曲、民俗歌曲、愛情歌曲等。信天游的內容廣泛，形式簡練。基本格式為兩句一組，表達了一個完整的理念。一般第一句偏重于比興，烘托氣氛。第二句抒情，表達理念或感情。兩句間有時初看似乎并無聯系，仔細推敲，常給人以豐富的聯想和藝術享受。比如：“一根千草九個節，誰壞良心吐黑血。”干草九個節，有力地烘托出遵守節操、講究信譽的重要。而作為人不遵守節操壞了良心還不如干草，那只有吐黑血了。前一句烘托，有感染力地突出了后一句的內容。再如“六月里黃瓜下了架，空口口說下些哄人話。’黃瓜下架，說明一切已時過境遷，難以挽回，為后一句空口哄人，起了很好的藝術烘托作用。秧歌，是陜北民間群眾性年節文藝活動的重頭戲，有廣泛的群眾基礎。基本格式為四句一組，運用象征、擬人、比喻、夸張、烘托等多種手法，表達對未來美好生活的祝福和期望。如“傘兒好比一朵云，秧歌就像兩盤龍，祥云蛟龍雙臨門，五谷豐登享太平。”以象征和夸張的手法，抒發了對美好生活的贊美和渴望之情。酒曲，是陜北民間相聚飲酒時一種重要的娛樂形式。語句以曲調長短決定，以兩句或四句一組居多。內容多與酒有關，也唱其他生活。有詞說：“酒曲好比沒梁梁的斗，裝在咱肚里出在咱口，痛飲幾杯順口流，多會兒想唱多會兒吼。”民俗歌曲，與民間傳統禮儀相配套。主要有婚嫁歌、喪葬歌、祭祀歌、祈雨歌等。愛情歌曲，在陜北民歌中占比例較大，表現形式多樣。既有白描直抒的短篇作品，如“你要拉我的手，我想親你的口，拉手手親口口，咱二人圪嶗里走。他有委婉曲折跌宕起伏的長篇，如《藍花花》。

民歌語言生動形象，充滿陜北黃土高原濃郁的生活氣息。在舊時代，陜北山區十分偏僻，十分貧困，男女愛情往往由于生活困難難以如愿。表達堅貞愛情的語言有：“雞蛋殼殼點燈半炕炕明，燒酒盅盅量米不嫌哥哥窮。”描述戀人的美麗語言：“白格生生的臉太陽曬，巧格爭爭的手手掏苦菜。”形容姑娘的多情：“上河里鴨子下河里的鵝，一對對毛眼眼瞭哥哥。”表達有情人被拆散的凄涼：“圪針林里落雀雀，一對對留下個單爪爪。”“木鴿子喝了清冰水，前一陣高興后一陣灰。”這些，都以陜北群眾特有的鄉土語言，生動形象地表現了群眾真摯的思想感情，達到了內容、形式、語言的完美結合，處處閃耀著醉人的藝術光彩。

三

當前，對陜北民歌，有三種不同的認識和態度。

一是看好陜北民歌的文化商品價值。想通過搜集、整理、包裝、制作陜北民歌產品，獲取可觀的商業利潤。這種認識和態度，對保存和傳播陜北民歌有一定的積極作用。同時也應看到，僅僅局限于這一點，不可能對陜北民歌豐富的歷史人文內涵進行深入的研究，作出正確全面的評價，不可能真正認識陜北民歌在我國革命文藝發展史上的重要貢獻。

二是把陜北民歌作為都市文化獵奇的點綴和裝飾。近年來，都市文化場所基本被商品性文藝占領，翻來覆去就是那些脫離實際脫離群眾的內容。人們聽煩了，看膩了，期望能有新作品。于是有人就想拿陜北民歌裝點門面。正如毛主席當年所說：“他們有時也愛這些東西，那是為著獵奇，為著裝飾自己的作品，甚至為著追求其中落后的東西而愛的。”如現在不少人對反映革命內容的陜北民歌不感興趣，專門要搜集和挖掘那些所謂最“酸”、最原始的陜北民歌，來滿足某些品味不高的娛樂情趣。這樣，勢必會有損于陜北民歌的主旋律形象，不利于繼承發揚陜北民歌的優良傳統。

三是把陜北民歌作為曾在中國革命斗爭中起過重大作用的文藝精品來繼承和發揚。一方面從中領悟革命文藝與革命和建設總目標、總任務的關系，繼承發揚革命文藝為革命和建設服務的優良傳統。另一方面從中領悟革命文藝與人民群眾的關系，繼承發揚革命文藝貼近生活、貼近群眾，用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形式和語言為群眾服務的優良傳統。

我認為用第三種認識和態度欣賞陜北民歌是可取的，更符合陜北民歌產生和流傳的本意，也有利于社會主義先進文化的前進方向。

四

如何欣賞陜北民歌，繼承發揚其優良傳統?我認為最重要的有三點：

一是歌詞內容緊跟時代實踐，與時俱進，不斷創新。

許多陜北民歌曲調相同，也可以說是“老調子”，但因歌詞內容緊跟時代步伐，所以與時俱進，常唱常新。以“騎白馬調”為例，最初是情歌。“騎白馬，跑沙灘，我沒婆姨你沒漢，咱二人好比一圪堵蒜，至死也不分成瓣。”抗日戰爭時期，改為抗日愛國歌詞“騎白馬，掛洋槍，三哥哥吃了八路軍糧，有心回家看姑娘，打日本顧不上。”陜甘寧邊區時期，毛澤東主席領導邊區軍民開展大生產運動，使人民群眾生活大為改善，又改為歌頌黨和領袖的《東方紅》。所以，欣賞陜北民歌，應當很好地繼承和發揚這種緊跟時代前進步伐，與時俱進，不斷創新的優良傳統。在今天，要以“三個代表”重要思想為指導，努力創作能鼓舞人民群眾不斷前進的新作品。

二是歌曲形式和語言，始終貼近生活，貼近群眾，為廣大群眾喜聞樂見。

陜北民歌在陜北有深厚的群眾基礎。從白發蒼蒼的老人到七八歲的小學生，幾乎人人都喜愛陜北民歌。有些土地革命時期的歌曲，至今仍在民間傳唱。一些民歌手，深受群眾的歡迎和愛戴。這其中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陜北民歌從內容、形式到語言，都貼近生活，貼近群眾。我們欣賞陜北民歌，要很好地繼承發揚這一優良傳統，真正從人民群眾的實際出發，創作出為群眾喜聞樂見的作品。

三是民間文藝與專業文藝相互學習，相互促進，共同提高。

陜北民歌既是陜北人民群眾的創作，也是當時陜北專業文藝工作者收集、學習、加工、提高的成果。在毛澤東主席《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精神指導下，當時邊區的許多專業文藝工作者深入生活，深入群眾，收集民間文藝作品，學習民間文藝作品，根據人民群眾的實際需要，創作出了一批為工農兵所喜聞樂見的作品。同時也為廣為流傳的陜北民歌填寫新詞，譜寫新曲，有力地推動了陜北民歌的進一步發展。如張寒輝填詞的《邊區十唱》，熱情地謳歌了邊區的大產生運動。安波填詞的《擁軍秧歌》真實地反映了邊區軍民團結的新氣象。賀敬之填詞的《邊區好地方》《秋收》等，熱情贊頌了邊區豐衣足食的新生活。這些作品都成為陜北民歌中至今久唱不衰的精品。我們欣賞陜北民歌，要很好地繼承和發揚這一優良傳統。專業文藝工作者，應當虛心向民間文藝家學習，力爭使專業文藝貼近生活，貼近群眾：同時應促進民間文藝不斷發展提高，民間文藝工作者，應當虛心向專業文藝家學習，同時發揚民間文藝貼近生活、貼近群眾的優勢和特色。兩者相互學習，相互促進，共同發展新時期民族的科學的大眾的社會新文藝。

相比現在年輕的一代，我是老同志了，思想和觀念難免陳舊保守，不過隨便談談如何繼承和弘揚陜北民歌這一時代課題，僅作拋磚引玉之舉吧。

欄目責編：侯 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