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代中國的詩歌的模樣,已經(jīng)離她的源頭的模樣越來越遠(yuǎn)了。那么,我們?nèi)绾位氐皆搭^呢?至少我們可以讀讀高璨小朋友的詩,猶如,我們向遠(yuǎn)處去卻迷了路,現(xiàn)在要鞠下身問身邊的小朋友。高璨小朋友手兒一指,卻又打開了詩集,真的像五彩的地圖那樣。
才讀小學(xué)五年級的女孩高璨,個頭其實已經(jīng)不矮了,所以,詩歌到底應(yīng)該怎么寫,她完全有資格和我們“平心而論”。開始我讀她的詩集也很粗心,不就是寫了好多童話:樹和熊的故事、小狐貍和它媽媽的故事等等,我想用天真、爛漫來概括這些詩,概括完了,再建議送給幼兒園的其他小朋友讀。這是粗枝大葉的評價。推而廣之,中國詩壇上的好多詩歌論斷都因來得粗心,延誤了詩歌之根的茁壯成長。
茁壯的詩歌之根不是天下所有小朋友都能掌握住的,在天下孩子“普遍”擁有的天真爛漫的語言之外,我還要確認(rèn)高璨小朋友作為詩人到底有沒有自己的聲音。就這么讀啊、讀的,我聽到這位詩人在說:
種子本來可以選擇更好
卻決定成為一枝花朵。
高璨似乎在說,她愿意變?yōu)槊利惖幕ǘ洌踔帘蝗藗兂断聛懋?dāng)作書簽,她也甘愿。書簽是什么,就是干枯的花,至此,高璨的一段詩心可謂動人。我們有時感覺到語言很美好的時候,卻說不上來這美好童心是怎么生長出來的。“種子本來可以選擇更好”,這一句詩是很有靈性的。在高璨小朋友的眼中,泥土里的所有種子長得都是一模一樣的,而依據(jù)我們的知識,種子開始時就已經(jīng)不一樣了。但是種子是那么小而飽滿,高璨說得更對,這個種子選擇的魅力將更加持久。
高璨詩歌的魅力如同種子一樣,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良好品格。譬如說,她也愛童話,創(chuàng)造出“白肚皮的燕兒”播下了三顆種子的故事。高璨的所有詩歌兒都與大自然這個家園密不可分,詩歌展現(xiàn)了她在凝視自然時刻的各種神情。她發(fā)現(xiàn)“墨一般的黑夜/被月亮照亮”,這言下之意很奇妙,黑色只有被月亮照亮以后,才能看見它是黑的。高璨識字較晚,在識字之前,她認(rèn)識的字就是那些霧,那些風(fēng),還有漣漪,還有小蟲子從她手上爬過的痕跡。這些大自然的生僻之字看得多了,她就要想,這美好和神奇是從哪里來的,這就是童話意識的開始:她寫的好多詩,都與“很久很久以前”發(fā)生了聯(lián)系。
誠實的童話故事心態(tài)是兒童詩歌的珍品。不要小看“很久很久以前”這個說法,因為美好在高璨降生之前就提前出現(xiàn)了,白肚燕兒的故事實際上就成為大自然對她的愛。小詩人置身大自然之愛中真是喜不自勝,她慢慢地就培植了對于生命的熱愛和憐惜之心,這真是小詩人心靈成長的必由之路。
我們成人世界的詩歌主題通通都在表達(dá)著一個意思,所有得到都是自己掙來的,連摘一個蘋果,都要表達(dá)“摘取”的艱辛。這種摘取成為意識后,是反童話寫作的。而高璨卻說:
陽光很慷慨,又很吝嗇
他有一身金子的
禮服,還有金子的
靴子
她對太陽的贊頌多么準(zhǔn)確,多么符合太陽的本來樣子。有人也會說,這是比喻啊,只是比喻得非常美妙而已。但我從高璨詩歌語言許許多多的比喻中,卻感到了這不是簡單的修飾才華問題。有一個外國詩人說:“地里的蟋蟀像縫紉機在呼啦啦地唱。”我對這精致的比喻不以為然,因為詩人已經(jīng)知道蟋蟀不是縫紉機,而只是像,縫紉機在鳴唱。比喻發(fā)展到現(xiàn)代,任何不美妙的事物哪怕再有一個美好的名稱,都不會感動我們,因為它只是裝扮成那樣。但高璨小朋友的詩不是裝扮,她還不懂裝扮。
太陽,就是一個穿著金靴子的人。
不知什么原因,少數(shù)詩歌有使用比喻技巧的痕跡,但是高璨的詩歌在她周圍親人們的呵護和大自然的培育下,已顯出回到詩歌源頭語言的端倪。我驚異于小家伙《夜車駛過山村》這首詩:
夜里的山村
停止了忙
閉上睡眠的眼
天空的星光
一閃一閃
有一顆大的星光
由遠(yuǎn)而近
哦,那是一輛貨車
打著燈駛來
每靠近一座小房
都放輕聲音
像風(fēng)掠過
路邊的一灘灘水
對追趕貨車的月亮感興趣
濺起又重新落回
如脫線的珠子
發(fā)出嘩啦啦的聲響
我感覺到,她在寫一種山村里的響動,驚起了水花,然后又恢復(fù)平靜的過程,細(xì)微之至,堪稱禪詩精品。
不要以為,我要孩子從此學(xué)習(xí)禪詩,從此追求禪的境界。這一首詩我剛有所驚嘆,又跟上來一首兒幾乎異曲同工:
一個掃院子的人
在風(fēng)中掃著
掃著不盡的落葉
頭頂飛過一群雁
學(xué)會了輕,一點聲音也沒有
仿佛霧從遠(yuǎn)處漫了過來
掃院人仍關(guān)注
地面的黃葉
甚至沒有發(fā)現(xiàn)
秋的到來
——《悄悄的秋》
如果沒有人教的話,這首詩的靈性過于飽滿了,幾乎溢出了果實中的果漿。一個掃院子的人,不知秋的到來,也許已經(jīng)知道了:只是沒有說,其遐想空間,要開動腦筋的話,高璨的詩令人沉思也令人頭痛,我們往往把不再想它了稱之為“空靈”。
我與高璨小詩人沒有見過面,寫詩的道理,我相信她已經(jīng)懂了許多。我最后想說什么呢?不要過早地進入空靈之境,不寫詩的時候要多出去玩玩,玩得滿頭大汗才好。
責(zé)任編輯:成 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