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嶺漫記

那山

走進灃峪口，便走入了秦嶺大山的懷抱。

秦嶺大山，以奇稱世。沿西萬公路盤旋而上，置身于秦嶺主峰——長江與黃河分水嶺處，一覽秦嶺全貌，那莽莽蒼蒼蜿蜒起伏的崇山峻嶺；那深不見底遠不見頭的峽谷大川；那巍峨挺撥千姿百態的怪石險峰；那蒼翠蔥郁遮天蔽日的密林豐草；那純凈如洗一望無際的藍天白云，無不顯示出秦嶺大山的神奇來。

然而，真正領略秦嶺大山那懾人魂魄的神奇，還是在秦嶺深處的原始森林風景區。這個占地一萬六千余畝的游覽勝地，匯集了秦嶺大山所特有的奇山怪石，奇峰怪水，奇木異草。從西萬公路拐入鐵牌溝，停車步行的第一感覺，就是大山深處那別致的路。它是用無以計數形狀各異的鵝卵石鋪就，過水越澗，迷離曲。游人行走其上，有如醉漢翩躚。走進鐵牌溝深處，通往黑龍潭的崎嶇小道旁，那些靜臥于小河中的各色怪石，又別具特色。它們有臥有立，有大有小，有光有澀，你靠著我，我依著你。河水或從石頭上漫過，或繞石而流，而石頭巋然不動。尤為壯觀的是天府寨石陣。在村旁茂密的秋莊稼和亂石灘相交的地方，是一片奇特的石林，各種怪石神態各異，有的形似臥虎，有的形似睡獅，有的形似走兔，有的形似飛鳥。有的看似兇猛異常，有的看似恬靜安怡，黑魃魃的連成一片，氣勢宏大。相傳這是女媧煉石補天之處。至于小道兩邊、險峽深谷中的懸石、巖石，更是千姿百態。

在天府寨西北方向，有一處，“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地方，這是明清時代土匪的山寨。攀上山頂，土匪山寨的遺址已蕩然無存。然而，此行山勢險峻，置身此間，觀山景，聽林濤再好不過。我們一行是在正午時候攀上去的，舉目眺望，近處的龜山，真象一只垂頭喪氣的烏龜，老老實實臥著，千年萬載不動一步。較遠處，金銀二山姊妹峰，緊緊偎依，山體陡峭，如利刃直插藍天，其險足可與華山媲美，一片片白云繞峰飄動，好似姊妹峰圍上了潔白的紗巾。再遠處，鐵板峰在云海里時隱時顯，壁立千仞，險要峻撥，陽光下突兀壯觀。眺望多時，竟有頭暈目眩、膽顫心驚之感。相傳此峰是唐代西梁國軍師鐵板道人修行練功之處，唐樊梨花與鐵板道人大戰蘆花河的故事亦發生于此。如今，這里是保護完好的原始森林，棲息著金絲猴、大鯢等上百種珍稀動物。鳥瞰峽谷深川里的茫茫林海又是一種全新的感覺。秦嶺之山無處不草，無處不樹，無樹不林，此處更盛。密密層層的樹灌，填滿了溝溝壑壑，布滿了坡坡嶺嶺。山風陣陣，放眼看去，綠海波浪翻滾；閉目聽聲，猶如大海漲潮，濤聲震天；屏氣呼吸，花香、葉香、枝香、根香、果香，芬芳馥郁，沁人心脾?？淳昧?，聽累了，在這當年土匪棲身的地方，我仰面朝天，歇息起來。不曾想到，一睜眼又看到了別樣的景致。那是秦嶺深處的天！這天浩瀚如洗，一片湛藍，縷縷白云在天邊飄浮，就象藍色海洋里緩緩行駛的船帆。當空的太陽放射著燦爛的光芒，猶如藍色的海洋里閃耀的航燈。

置身于這令人心醉的秦嶺之巔，我有一種凌空飛翔的感覺，我仿佛暢游于綠色的大海中，又依稀馳騁于藍色的大洋里，我享受著天空的愛撫，接受著大地的親吻，軀體得到了洗滌，心靈得到了凈化，整個生命得到了升華。

難忘秦嶺的山，感謝秦嶺的天！

那水

秦嶺之水貴在美。

走進層巒疊嶂的秦嶺山中，隨處可見水流，隨時可聞水聲。不論是拾級而上，還是順坡而下，都有一條條小溪陪伴著游人，那潺潺之聲，像是為行走鼓勁助威的吟唱，又象是吹響的進軍號角。那永不知疲倦的水流，或輕柔平緩，或跳躍急促，永遠是游人忠實的同行者。據說，即使在白雪皚皚的冬季，小溪流蒸騰的熱氣，也會融化積雪蜿蜒而去，為行者留下幾絲春的溫暖。山中的水，雖然沒有渭水的壯觀，卻遠遠超過了涇水的清澈。不論水有多深，河有多寬，放眼一看，清可見底，纖塵不染。那水中的沙、水中的石、水中的魚，甚至水中的每一根草，都歷歷在目。也許有人不相信，這山中的水是圣水，走渴了順勢一蹲，掬上一掬喝下去，一股清涼之氣便沁入五臟六腑，而甘甜之味又使人不得不痛飲一番。這山中的水又是神水，當游人走得人困馬乏時，隨意撩起水洗一把臉、沖一沖腳，便疲倦頓消，精神煥發。那浴后的舒適與愜意會伴著行人走出好遠好遠。

秦嶺之水，美在有龍。

秦嶺之水的神圣二氣是由龍帶來的。在秦嶺南麓的寧陜與長安縣的交界處，在著名風景區天華山下的羅卜峪中，順鐵牌溝逆流而上，有兩大名潭，一曰黑龍潭，一曰九龍潭。前者潭深瀑小，分上中下三層，與飛瀑相接，兩岸山壁陡峭對峙，黑石險峻，光滑有洞，潭大水闊，清亮透明，深不見底。加之山大、溝深、林密，黑龍潭便罩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導游先生神色肅穆地告訴游人，這里是唐宋年間佛教為民祈雨做法之地，潭水只可飲用，不得洗浴，更不得便溺。此處如果縱喉怒喊，即可招來云雨。虔誠的游客們聽罷，紛紛倒地跪拜，俯身痛飲。后者九龍潭分布在秦嶺名峰——鐵板峰半山腰間，瀑險潭小。這里百丈懸崖環繞四周，奇峰林立，怪石嶙峋，古木參天，險峻而秀麗。九龍飛潭環山而下，山水合韻，飛瀑與九潭相連，山風與瀑聲聚成合弦。順瀑布艱難攀援而上，便可發現：九個潭各有千秋，九道瀑布各領風騷。頭道潭大而深邃，酷似黑龍潭。頭道瀑布水流湍急，順峭壁直下，因年久沖涮，深嵌于一道石槽之中。二、三、四道潭和瀑布均顯一般。最具特色的是第五道潭，在半山腰一個空約五十多米的平臺中央，飛瀑沖涮出一個渾圓的深潭，流水打著渦旋，蔚為壯觀。導游說，這潭深難測底，再有些年頭，恐怕會擊穿潭底，與四道潭貫通，那時，將更加壯觀。抬頭仰望，第五道瀑布緊貼著寬大的峭壁，舒緩而下，顯得平和；第六道瀑布匯成一股激流，噴涌而落，顯得匆忙。第七道瀑布化作兩投細流，分而下之，顯得調皮活潑，再往上，峰回水轉，無法觀賞，更無法攀援。

踏遍了秦嶺的山，走完了秦嶺的路，卻賞不完秦嶺的水。秦嶺之水走出秦嶺，匯入遙遠的長江，流進古老的黃河，滋潤著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肥田沃土，養育著十萬萬龍的子孫。

哦，秦嶺之水，龍之水。

那月

月亮不知什么時候出現在當空，誰也沒有在意。

夕陽把最后一抹余輝從天邊收回時，夜幕驟然而降。一陣陣寒氣襲來，著裝簡單而時髦的先生、小姐們，一個個摟肩抱臂，微微發抖。旅游公司的經理不失時機的倡議舉辦篝火晚會，游客們一陣歡呼，熊熊大火便點燃了，歡聲笑語立即溢滿了山溝。寂靜的山谷似乎也被感染了，山風輕輕刮起來。

我沒有參加這輕松熱烈的晚會，而是獨在一旁饒有風趣地觀賞。看著那熊熊燃燒的篝火，我想起昨晚坐在空調下，還熱得大口喘氣的情景，內心一陣感慨：真是山中才一日，恍然已兩季。也就在這時，我猛然感覺到頭頂上有一個更亮的東西，在靜悄悄地與篝火爭輝，放眼一看，是山月！

時值農歷十一，月是半月，不象圓月那樣豐滿大氣，也不象弦月那樣小巧玲瓏。她象害羞似的用湛藍的天幕遮住半邊臉，聳立于群嶺之巔，窺視著人間萬物，三分嬌赧，七分迷人。在城市、在平川、在高原，多少年我也沒有看見這么皎潔的月。我不由得離開篝火，在月下徜徉。月似乎很通人性，我順著谷中的小河走，她便順著高高的山峰走。我停，她也停。我走累了，坐在河邊的石頭上休息，她也把小腦袋靠在那座最高的峰頂上小憩。我神情專注地望著她，她笑臉盈盈地對視著我。月下的峰巒層層疊疊，遠看象一匹匹黛色的駿馬，朦朦朧朧又清晰可辨，山風刮得山梁上的樹木搖曳不定，像馬背上的蔟蔟鬃毛在抖動。山月就象一位勇敢的巾幗戰士，自由自在地跨在馬背上，腳下的河水潺潺地流動，我忽然有一種如入夢境的感覺，是山月從天上掉下來了？要不，山月怎么會走進水里，是寒夜的水太涼了吧，她怎么在水下顫顫抖抖。或者，就是我乘風登上了山月？要不，我怎么能感覺到她近在咫尺。我看見她那張臉是村姑般的清純動人，臉上的每個暈圈，每一塊小斑都看得那么清晰，頭上似乎還蒸騰著水霧。那柔柔的光芒溢滿深情，卻又毫無邪意，灑在壑壑嶺嶺，灑在靜石流水，灑在我的身上。我有一種女兒撫摸胡茬子的感覺，也有一種妻子婆娑頭發的滋味，更有一種母親親吻臉頰的陶醉。

山風依然輕輕地吹，河水依然潺潺地流，我依然靜坐在小河邊上，深情地看著山、看著水、看著月。我明白，圣潔無比的山月，雖然高掛在天上，卻已深嵌于我的心上。我慕愛她潔白如雪，敬仰她無限虔誠，我多么喜歡這恬靜的夜，也深戀這夜空的月。然而我更明白，沒有秦嶺深處的山、深處的水，哪有這美好的夜；沒有這美好的夜，哪有這美麗的月。

躺在床上，我還和走進窗戶的山月久久地對視著，對視著……

責任編輯 苑 湖

袁曉平 陜西作協會員，發表散文、隨筆等作品數萬字。高級政工師、高級國際商務師，現在陜西省某涉外單位任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