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僧人習武事跡考析

摘 要：唐代還沒有形成少林武術少林武僧，只有“十三僧助唐”，而沒有所謂“十三棍僧救唐王”；唐代僧人習武已經比較普遍，但唐代少林僧習武于史無證；而五臺山僧在唐代即以武名。

關鍵詞： 唐代；武術；少林寺；五臺山

中圖分類號： G852 文章編號：1009-783X(2007)03-0101-04 文獻標識碼： A

Abstract：There was no Shaolin Wushu or any Shaolin monks in the time of Tang Dynasty. Although there is a saying in history of thirteen monks who had assisted in the army of Tang， the tale about \"thirteen monks saving the emperor of Tang\" is not true. In Tang Dynasty， it was already popular for the monks to practice Wushu. However， it can not be attested that there had appeared Shaolin monks to practice Wushu in that period. On the contrary， the monks who lived in Wutai Mountain were famous for practicing Wushu in Tang Dynasty.

Key words：Tang Dynasty; Wushu; Shaolin Temple; Wutai Mountain

1 關于所謂唐初“十三棍僧救唐王”

少林寺民間故事中，有“十三棍僧救唐王”的傳說。八十年代轟動一時的由香港中原公司攝制的電影《少林寺》，便是根據這個傳說改寫而來。

文學可以虛構夸張，文學歸文學，歷史是科學，科學必須真實。十三棍僧救唐王究竟是不是歷史真實呢？

唐代史書對此沒有留下任何記載。但與此有關的少林寺的幾通碑碣的銘文卻留存至今。銘文有三，其一為《唐太宗賜少林寺教書》；其二為《少林寺牒》；其三為《皇唐嵩岳少林寺碑》。應該說，這是最早、最可靠、當然也是最值得注意的原始資料。

《唐太宗賜少林寺教書》銘文不長，仔細分析該文，有這么幾點值得注意：

(一) 李世民是“秦王”，這在該文中也明明白白?！笆魃忍仆酢钡膫髡f將李世民稱為唐王，是一個謬誤。唐代封王并非就是唐王。（二）李世民在告諭中獎譽的不僅有少林寺僧人，還包括“軍民首領士庶”，看來這次立功行動有許多軍人和老百姓參加，并不僅是少林寺幾個僧人。但首稱“少林寺上座寺主”和“法師”，說明少林寺僧人在這次起義行動中起了領導和骨干作用。（三）通觀全文，只字未提諸如“武僧”、“棍僧”等，也未提到少林寺僧人會武藝。（四）文中提到了這次起義行動所立功勞之一是“擒彼兇孽”，這個兇孽顯然就是王仁則。但文中沒有提到這次行動救過李世民。如果少林寺僧人真的對李世民有救命之恩，李世民對此應該有所提及。最后的話“可令一二首領立功者，來此相見，不復多悉，”口氣完全是居高臨下的，一點沒有面對救命恩人的意思。

裴漼書《皇唐嵩岳少林寺碑》碑文有關實際內容的文字不多， 通觀全文，還是找不到諸如“武僧”、“棍僧”、“少林武術”等字眼，以及“救唐王”的事跡。只是“率眾以拒偽師”，既云“眾”，參加者數量一定不小。既云“率”，少林寺僧肯定是頭目或領袖。裴文把唐太宗告諭中已提到的少林寺僧的功勞，予以了更具體地說明?！皥坛渲度蕜t以歸”，即擒獲了王世充的侄兒王仁則。

通觀《少林寺牒》全文，依然沒有出現什么“武僧”、“棍僧”，也沒有提到“少林武術”。但值得注意的是文中列出了立功的少林寺僧名單，原文為：“唐武德四年太宗文皇帝敕授少林寺柏谷莊立功僧名：上座僧善護、寺主僧志操、都維那僧惠玚、大將軍僧曇宗、同立功僧普惠、明嵩、靈憲、普勝、智守、道廣、智興、滿、豐”。參加擒獲王仁則的戰斗、助唐有功的少林寺僧共十三名，這就是傳說“十三棍僧救唐王”中十三僧的來歷。

隋末農民起義和隨后的李唐統一，無疑是一場社會大革命和全國規模的戰爭。它的影響和震撼，必然深入社會每一個角落，涉及社會每一個階層。沒有人能夠置身事外，少林寺僧也不例外。沒有任何資料證明，少林寺僧這時已經開始大規模地、制度化地習武，并已形成以棍術為核心并以自己的寺名命名的少林武術體系。少林寺僧并不是因為武術的關系才參加了幫助李世民打敗王世充的這次戰斗，他們只不過是參加了一場人人都被卷入的政治大革命和大規模戰爭?！笆魃忍仆酢笔且粋€有事實根據但演義了的傳說。貴為秦王，身負統帥重責的李世民，何至于親自裝扮成郎中去擔負一個小卒的任務充任偵察兵？僅有十三個僧人又怎么可能在敵軍大營中如入無人之境？少林寺“十三棍僧救唐王”這七個字中，“十三”和“僧”這三個字完全屬實，但準確說應是少林寺“十三僧助唐”。

最早指明這一點的是張傳璽，他指出：“唐武德三年僧人曇宗等曾因率眾活捉了王世充之侄王仁則，而為唐王朝封為大將軍一事”，與武術無關，只不過是一件“武事”?！吧倭炙伦允冀ㄖ劣诿鞔捌?，都不曾以武術留下記載。留下來的，只是該寺的僧眾曾參加過幾次軍事行動。例如唐武德三年活捉王仁則事和其它的一些偶然的軍事活動。這些事件還不足以說明少林寺的武術如何。”^[1]張傳璽把少林寺十三僧助唐定性為“武事”，極有見地。

“十三僧助唐”是歷史真實，然而其中并無“武術”，也無“武僧”。少林寺十三僧助唐事，為后來的傳說的出現提供了可供發揮的最好的藍本和素材，“十三棍僧救唐王”就是這樣一個夸大了的文學故事和民間傳說。但“十三僧助唐”畢竟是“武事”，因此也不能說它和后來的少林武術少林武僧毫無關系。它與少林武術、少林武僧，沒有直接的關系，但有間接的關系。第一、它為少林寺參予政治與軍事開創了傳統，這種傳統會帶來廣泛深遠的影響，甚至影響到少林武術少林武僧的誕生和創立；第二、它會在少林武術少林武僧產生后，成為少林武術少林武僧追述歷史的必然方向，成為少林武術少林武僧信仰偶像體系選擇的必然方向。

2 唐代少林寺僧習武史籍無徵

今人編著的《少林武僧志》^[2]，唐代部分收錄有曇宗、志操、善護、惠玚、普惠、明嵩、靈憲、普勝、智守、道廣、智興、僧豐、僧滿、子升、空空、靈隱、惟寬、圓靜、福湖等十九人。曇宗到僧滿的十三人，唐碑有錄。子升到福湖的六人，雖名姓鑿鑿然，卻無一注明資料出處。

《少林武僧志》雖然一再夸耀空空如何博學多才、武藝超群，甚至數出了他準確的年紀和生卒年，但未曾指出根據何在，只是說得熱鬧而已。我們沒有查到，也不相信這個所謂的“空空”在少林寺的歷史上確有其人。但我們知道唐代來去無蹤、飛劍取人的劍仙聶隱娘的故事。這個聶隱娘，先依魏帥，后投劉節度使，魏帥于是先派“精精兒”、后派“空空兒”來殺她。精精兒被聶隱娘殺掉了。但那位號稱“妙手”的“空空兒”之神術，“人莫能窺其用，鬼莫得躡其蹤，能從空虛入冥莫，無形而滅影?！笨湛諆何渌嚫叱?，聶隱娘打不過，劉節度使靠在脖子上圍的一圈玉石，才保住了性命。^[3]《少林武僧志》中“名為空空，號稱小兒”的少林武僧空空，恐怕就是這位“空空兒”吧。只是唐人傳奇小說中人物，怎么就入了堂皇《少林武僧志》？

《少林武僧志》所載唐代武僧又有“惟寬”和“圓凈”，介紹二人亦極多夸張文字。

查惟寬確有其人。《宋高僧傳》記載：唐憲宗曾向他問道，白居易曾拜他為師，當時就有很高的聲望?！端胃呱畟鳌氛f他“十三年，感非人于少林寺”，惟寬肯定曾是少林寺僧。惟寬名氣大得很，在少林寺明代的一些碑銘中，他的話還在被引用。但惟寬并不是少林武僧，《宋高僧傳》沒有一個字提到他會武術。說他是武僧或會武術，可能是因為《宋高僧傳》中的一句話，即“七年，伏猛虎于會稽”。^[4]但這個伏虎肯定不是武松打虎，古籍中的這類故事很多，都是說其有鬼神佑護，或喻其道行通靈之類。

查圓凈亦確有其人，《資治通鑒》有：“東都西南接鄧、虢，皆高山深林，民不耕種，專以射獵為生，人皆趫勇，謂之山棚。元膺設重購以捕賊。數日，有山棚鬻鹿，賊遇而奪之，山棚走召蹊儕輩，且引官軍共圍之谷中，盡獲之。按驗，得其魁，乃中岳寺僧圓凈。故嘗為史思明將，勇悍過人，為師道謀，多買田于伊闕、陸渾之間，以舍山棚而衣食之。有訾嘉珍、門察者，潛部分以屬圓凈。圓凈以師道錢千萬，陽為治佛光寺，結黨定謀，約令嘉珍等竊發城中，圓凈舉火于山中，集二縣山棚入城助之。圓凈時年八十余，捕者既得之，奮槌擊其脛，不能折。圓凈罵曰：‘鼠子，折人脛且不能，敢稱健兒？’乃自置其脛，教使折之。臨刑，嘆曰：‘誤我事，不得使洛城流血！’”^[5]

圓凈固然勇悍，但文中先云他為“中岳寺僧”，又云他“治佛光寺”，圓凈顯然不是少林寺僧。

“說有易，說無難”，但事實上，迄今為止，沒有任何人真正找到了有唐一代的哪怕一條資料，可以作為少林寺當時已有武術和僧兵的佐證。

少林寺今存唐碑五通其中沒有只言片語與武術、武僧有涉。

唐代著名詩人杜甫、李白、王維、韓愈、白居易、劉禹錫、孟浩然、王昌齡、張籍、崔曙、孟郊、賈島、盧綸、岑參、溫庭筠、皇甫冉、陳子昂、洛賓王、劉長卿、張九齡、韋莊、李頎、宋之問、韋應物、戴叔倫等，在游歷嵩山后都留下了歌詠少林寺的文字。這就是參加修撰《少林寺志》的焦如蘅所說的：“于是臺閣重臣，封疆大吏，代天巡狩而至此，采風問俗以遙臨。以及遷客騷人，高賢韻士，蠟屐選勝，美景良辰。或竹里逢僧，冀偷閑于半日；或峰巔舒嘯，欲消遣于寸衷。靡不即景留題，亦且登高作賦。九潭映月，見白侍郎之賞心；五品封槐，知文潞公之懷古。文如韓潮蘇海，翻巨浪于長江大河；詩成島瘦郊寒，寫游蹤于短音勁節。東坡山谷，碑碣參差；思白子昂，文石繡錯。黃絹幼婦，莫可盡其形容；繼晷焚膏，豈能窮其流覽?！?sup>[６]但在他們的作品中，沒有絲毫關于少林武術、少林武僧的記述。有的只是諸如“歸路煙霞晚，山蟬處處吟”；“鳴鐘生道心，暮鶴空云煙”；“九龍潭月落杯酒，三品松風飄管弦”之類古人游記的陳詞。

杜甫的嵩岳詩倒是注意到了“此邦今尚武”^[７]，但就是沒看見少林寺僧習武；李白的嵩岳詩也極多，且吟嘯“長劍復歸來，相逢洛陽陌”；^[８]“醉來脫寶劍，旅憩高堂眠”；^[９]“起舞拂長劍，四座皆揚眉”。^[10]依李白脾性，如當時已有了少林僧兵、少林武術，他何不與之一試為快。

試想，如果當時真的已有人們今天尚且對之充滿好奇與向往的少林武術，這些到處游山玩水、探奇訪勝的騷人墨客，怎么會不對之產生濃烈的興趣，并在他們的作品中加以描述。

毫無疑問，整個唐代，還沒有所謂的少林武術、武僧，因此史籍對少林武術、武僧的記載，尚是空白。

《中華新武術·棍術科》出版后十一年，又有姜容樵《少林棍法》問世。書中韓慕俠所作序云：“唐太宗嘗用僧眾，以棍破王世充。此棍之見于隋唐史冊，斑斑可考者?！?sup>[11]姜容樵自序則云：“少林棍名天下，唐宋以來，代有傳人。”^[11]唐初十三僧事與明代少林武術兩點間的巨大時空空白，竟被二人信口開河隨便一句“隋唐史冊，斑斑可考”，“唐宋以來，代有傳人”給溝通了?！鞍甙呖煽肌?，“代有傳人”，怎么別人一個字都沒有看到？

3 唐代僧人習武和當兵者

魏晉南北朝就有個別僧人習武的記載。唐代雖然還沒有少林武術、武僧，但僧人習武，已不少見。顧炎武集錄有魏晉南北朝、唐代、五代、宋代僧人習武資料若干，其中就提到了嵩山僧圓凈。^[12]

趙翼云顧炎武“列舉古來僧兵十數事，然尚有未盡者，今補之”，他補充的唐代僧人從武事者是：“《唐書》：李罕之少為浮屠，后去為盜”。^{[13] }

顧炎武說：十三僧助唐擒獲王仁則，“乃少林僧兵所起”；趙翼接著說：“僧兵起于少林寺，《日知錄》已詳之”。他們所說的“僧兵”，實際上是僧人當兵，還是武事。

顧炎武、趙翼是清代最有名的歷史學家，當有博覽。但他們仍未將唐宋有關僧人為兵的資料收完。情有可原，宋代活字印刷術發明，書就多了起來，一般而言，是看不完的。但我們今天借助電子版圖書可以檢索的方便，可以查出，宋、遼、金、元時期，僧人習武或參與武事，哪里僅僅才有顧炎武、趙翼提到的那些，不說是數不勝數，也是列舉太過贅累，所以這里也不再一一列舉。

至于唐代的書，那是能夠看完的，但顧炎武、趙翼還是漏掉了兩條。茲列如下：

唐人筆記小說中亦有僧人習武事。

段成式《酉陽雜俎》有“僧靈鑒”故事^[14]：

貞元末，閬州僧靈鑒善彈。其彈丸方：用洞庭沙岸下土三斤，炭末三兩，瓷末一兩，榆皮半兩，泔淀二勺，紫礦二兩，細沙三分，藤紙五張，渴榻汁半合。九味和搗三千杵，齊手丸之。陰干。

鄭匯為刺史時，有當家名寅，讀書善飲酒，匯甚重之。后為盜，事發而死。寅常詣靈鑒角放彈，寅指一樹節，其節目相去數十步，曰：“中之獲五千?！币话l而中，彈丸反射不破。至靈鑒，乃陷節而碎彈焉。

“僧靈鑒”故事倒似真實。

《酉陽雜俎》又有“僧那照”故事^[14]：“荊州陟屺寺僧那照善射，每言光長而搖者，虎；帖地而明滅者，兔；低而不動者，虎”。

《酉陽雜俎》還有“韋生與僧俠”故事^[15]，與“僧靈鑒”故事不同，“韋生與僧俠”故事中人物飛檐走壁中彈無傷，已經近于劍仙傳說。但不管怎樣，這些故事起碼說明唐代僧人習武已不少見。

4 唐代五臺山寺即以武顯揚

馬明達先生以大量事實考出宋遼金元時期五臺山僧即以武名。馬明達先生還提到：南宋趙彥衛《云麓漫抄》卷十二載，建炎、紹興年間，湖北隨州大洪山的僧徒也曾奮起抗擊金軍的南侵。隨州陷落后，眾僧徒在山中自保，“有帶甲僧千數”。而趙彥衛說，大洪山佛寺的開基者乃是唐代來自五臺山的一位僧人，這等于告訴我們，大洪山僧人的抗金活動是來源于五臺山的，亦可見五臺僧人的尚武傳統并不始于宋，至少從唐代就已有端倪。^[16]

馬明達先生五臺山僧習武始于唐代的的推斷是否正確呢？

日本古典小說《平家物語》因所述多為史實，一直被譽為“杰出的歷史小說，燦爛的傳記文學”，它記述了日本鐮倉時代兩大武士集團源氏和平氏爭奪權力、互相攻殺的興衰始末，當時日本的佛教寺廟，也分別依附兩大集團的這段歷史。書中寫道：圓城寺在即將受到攻擊時致牒興福寺，請求支援。牒書中提到：“古時，唐朝會昌天子曾舉軍兵，圖滅佛法，清涼山僧眾與之交戰，奮力防御”等，勉勵興福寺與之共同抵御攻擊。^[17]

清涼山即五臺山?！镀郊椅镎Z》所述的背景，顯然即公元845年（唐武宗會昌五年）唐武宗因為一者篤信道教，二者擔心國家稅收減少，下令毀寺四千六百余，僧尼歸俗二十六萬五百的事件。這就是佛教史上著名的唐武宗“會昌滅佛”。但《平家物語》終究是小說，其所述是否有信史根據呢？

查《新唐書》有：“后除浮屠法，僧亡命多趣幽州，德裕召邸吏戒曰：‘為我謝張仲武，劉從諫招納亡命，今視之何益？’仲武懼，以刀授居庸關吏曰：‘僧敢入者斬！’”^[18]但《新唐書》沒有說“僧”是何方之僧。

又查《資治通鑒》載會昌五年唐武宗滅佛有云：“五臺僧多亡逃幽州。李德裕召進奏官謂曰：‘汝趣白本使，五臺僧為將必不如幽州將，為卒必不如幽州卒，何為虛取容納之名，染于人口。獨不見近日劉從諫招聚無算閑人，竟有何益？’張仲武乃封二刀付居庸關曰：‘有游僧入境則斬之。’”^[19]

《平家物語》云清涼山僧眾與唐軍交戰應有所據。敢興兵與大唐正規軍開仗，五臺山和尚恐怕要有相當的軍事與武功實力才行。分析《資治通鑒》所載則可看出：幽州節度使張仲武顯然已有收容五臺山僧的打算。而且肯定是看中了五臺山僧善武、并可為兵將這一點。丞相李德裕指出五臺山僧為兵將不及幽州將卒的話，其實恰恰證明了五臺山僧確有尚武的傳統與名聲。張仲武可能權衡利害后覺得還是不要惹中央好，才拒絕五臺山僧入境。

馬明達先生的推斷果然不謬。

一直到明代，五臺僧仍然以武聞名?！扼簧拙帯吩跀⑹龈鞯剜l兵時便提到：“若夫僧兵，向推少林寺，次則伏牛。伏牛學于少林，以御礦盜者。又次為五臺，五臺之傳本楊氏，世所謂楊家槍者是也?！?sup>[20]

但這時五臺山的武名，卻已經排在了少林寺和伏牛山的后面。再往后，則更由少林寺獨享其名了。

少林寺的代表性武術是棍法，五臺山寺的代表性武術是楊家槍。除五臺山寺外，楊家槍當然主要是楊家的人在傳授，我猜測，明代唐順之的《楊教師槍歌》^[21]，就是描述的楊家槍法。那么我們從《楊教師槍歌》的字里行間，或許多少能夠想見五臺山寺武術的風貌。詩云：

老楊自是關東客，短衣長軀棗紅面。千里隨身丈八矛，到處尋人斗輕健。謂余儒生頗好武，一揖滾滾發雄辯。坐驚平地起波濤，蠕蠕龍蛇手中現。撥開雙龍分海嬉，攢簇兩蛇合穴戰。爭先盡教使機關，縮退誰知賣破綻。目上中眉猶自哂，綿中裹鐵那能見。滿身護著不通風，百步攛來激流電。飛上落下九點丸，放去收回一條線。問君何為技至此，使我憑軒神□眩。答言少小傳授時，五步七步畫地踐。邇來操弄三十年，渾身化作枯樹干。心卻忘手手忘槍，眼前只見天花旋。乃知熟處是通神，解牛斫輪安足羨。因君亦解草書訣，君槍豈讓公孫劍。

不難發現，在少林寺擁有武術和僧兵之前，僧人習武就是普遍的現象，這顯然提醒我們，在探究隨后出現的少林武術、少林僧兵的原因時，便不能僅僅局限在少林寺范圍和少林寺歷史的偶然因素上。與魏晉南北朝相比，唐宋時期的僧人習武更加普遍，特別是五臺山寺院。五臺山寺以武顯揚，五臺山僧習練武術，五臺山僧人習武的規?；?、集團化，五臺山寺院有其代表性的武術，顯然都要早于少林寺。

以武顯揚，是五臺山首起，然后少林寺繼之。《金史·武仙傳》載：“天興元年正月丁酉，哈達布哈敗績于三峰山，仙從四十余騎，走密縣趨御寨。都尉烏凌阿呼圖不納幾為追騎所得，乃舍騎，步登嵩山絕頂清涼寺”。五臺山又名清涼山，登封嵩山亦有清涼寺。彼之“清涼”與此之“清涼”是什么關系？少林寺武術與五臺山武術究竟有沒有一種淵源上的關系？則要待進一步研究的結果才能認定。當然，這也可能已是千古之迷。

綜上所述，我們以為:一、唐代還沒有形成少林武術少林武僧，只有“十三僧助唐”，而沒有所謂“十三棍僧救唐王”；二、唐代僧人習武已經比較普遍；三、唐代少林僧習武于史無征；四、五臺山僧在唐代即以武名。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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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清·凌揚藻.蠡勺編[Z].《少林寺資料集》.第一版.北京:書目文獻出版社，1882年.100.

[21]明·唐順之.荊川集.巻三“詩·楊教師槍歌”.《四庫全書》文淵閣本“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