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剛破曉,一陣寒風吹過瑞士侏羅山麓的比爾市,整個城市慢慢蘇醒過來。市民們陸陸續續從四面八方匯集到一棟巨大的青色建筑物里。燈光次第亮起,斯沃琪表廠又開始了新的一天。
“早上好!”雖然已經卸任,但每天早上6點鐘,斯沃琪表創始人尼古拉斯·海耶克的身影,仍然會準時出現在廠門口,問候他的每一名員工。正是由于他洋溢的才華和創意,才讓這個位于比爾湖畔、人口僅10來萬的小城,享有了“鐘表業的麥加圣地”的美譽,也為他本人贏得了“瑞士鐘表救世主”的稱號。
死神的敲門聲
24年前,海耶克第一次踏入“鐘表業的麥加圣地”,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白發蒼蒼的老師傅拿著放大鏡,聚精會神,用滿是老繭的雙手仔細測量出日、時、分。“我們的傳統是靠口口相傳,靠師傅和徒弟之間手把手地傳授而一代一代傳承下來。唯有這樣,瑞士手表所獨有的價值才不會丟失”。
這一切深深打動了海耶克,于是他決定接受邀請,擔任瑞士SMH鐘表公司的總經理。對于半個身子已在懸崖外的瑞士鐘表業來說,海耶克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自從400多年前第一塊瑞士鐘表在日內瓦誕生,瑞士這個歐洲中部的山地小國就與鐘表結下了不解之緣。幾百年間,瑞士表匠的天才發明一次次將鐘表技術推向新的高峰,瑞士也無可爭議地成為了世界鐘表業的霸主。
但到了上世紀70年代,高貴優雅的瑞士鐘表卻被物美價廉、造型新穎的日本電子石英表打得抬不起頭。在不到十年的時間里,瑞士的鐘表出口量從8200萬塊跌落到3100萬塊,近一半的鐘表企業倒閉,從業人員也從鼎盛時期的19萬人銳減至3萬多人。
至此,支撐瑞士國民經濟半壁江山的瑞士鐘表業已是風雨飄搖。
為了挽回頹勢,以瑞士銀行為首的7家銀行,共同出資收購了ASUAG和SSIH這兩家最大的鐘表集團,并于1983年將它們合并為SMH鐘表集團。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海耶克加盟了SMH。
海耶克這個總經理還真不好當,因為此前他從未涉足過鐘表業。1928年,海耶克出生在黎巴嫩首都貝魯特,因為邂逅美麗的梅茨格,成為了“瑞士姑爺”。1954年,靠著2500瑞士法郎的銀行貸款,他成立了自己的咨詢公司,為二戰后百廢待興的德國企業提供復興方案,名氣日盛。因此,在這個關系到瑞士鐘表生死存亡的緊急關頭,海耶克臨危授命,擔負起了讓瑞士鐘表重現輝煌的重任。
“如果失敗,那么世界上將不會再有真正的瑞士手表。”海耶克對自己的處境十分清楚。
尋找“藍海”
有著悠久歷史和精湛工藝的瑞士手表,為什么在初出茅廬的日本表面前如此不堪一擊?
伴著香醇的哈瓦納雪茄,海耶克開始了凝重的思考。
以前,手表被看作是個人地位的象征,不過隨著工業時代的到來,手表迅速普及。日本生產的石英表、電子表比瑞士的機械表走時更準確,價格卻便宜得多,難怪會受到消費者的熱烈追捧。
面對日本手表的強勢阻擊,不少人建議放棄低端市場。但海耶克卻力排眾議,否決了這個提議,“手表市場的總容量有5億只,而售價在75美元以下的低端表,就占去了4億5千萬只的市場份額。如果我們放棄它,就等于將90%的顧客關在門外!”海耶克相信,“手表大眾消費的時代已經來臨,因此石英表、電子表必將成為未來市場的主角!”
這個理由仍然不足以服眾,“在石英表、電子表市場,日本人已經占盡先機,而且我們在成本上毫無競爭力可言,為什么非要趟這渾水?”
海耶克卻已經想得很清楚,“別看日本人現在鬧得歡,可它們終究只能在低端市場上折騰,它們沒有歷史的傳承,所以對于高端手表市場,只有干瞪眼的份。只要我們能推出與之相抗衡的低檔表,日本人的好日子就算是到頭了。”
構想雖好,實施起來卻并不容易:經過10多年的發展,石英表、電子表生產技術已經相當成熟,各廠家的產品大同小異,于是都挖空心思在價格上做文章。“這正是日本人的優勢,他們的經理、工程師領的薪水比我們的秘書還少,我們憑什么去和別人競爭”?
“因此,只有創造出一個前所未有的新市場,我們才有翻身的機會!”帶著這種大智慧,海耶克開始了尋找“藍海”的日子。
連續幾天,他把自己關在家里,卻仍然不得要領。煩悶之中,海耶克約了幾個朋友聚在一起吃飯。席間,朋友路易斯點名要本地產的一種可樂,卻被告知已經不出售了。海耶克陪她跑遍了附近的店鋪,結果還是空手而歸。
路易斯很是不解:“這種可樂很棒的,不但口感絲毫不遜色于可口可樂,而且價格還要便宜8美分,為什么就賣不走?”
“因為顧客只認可口可樂。”商家的解釋簡單而直接。
聽聞之下,海耶克受刺激不小。他不記得是怎樣吃完了那頓飯的,只有當晚回家后,在日記本上寫下的這段文字,真實地反映了他的感受——
“一般認為,可口可樂暢銷是因為它口感純正,但為何在產品質量和價格都不占優勢的情況下,人們依然對它情有獨鐘,而不選擇其他更便宜的替代品?
“很明顯,顧客在購買可口可樂時,考慮的已不僅僅是口感、質量、服務等基本的功能性訴求。除此之外,還有什么因素左右了人們的選擇,顧客選擇可口可樂的真正原因又是什么?
“對于這種現象,以往總是簡單地歸結于品牌的力量,但我認為,品牌背后的真相,應當是企業傳達了一種對于生活方式的理解和推崇。顧客在消費一個企業的產品時,本質上并不是在消費產品本身,而是在消費產品中所蘊涵的某種生活方式的意義。因此,凡是不符合目標消費群體生活方式的產品,都將成為顧客眼里多余的產品,都將被淹沒在同質同量同功能產品的海洋中。”
一個鐘表帝國的誕生
悟到了這一點,海耶克眼前豁然開朗:“那么,手表對于人們來說也不僅僅是一只冷冰冰的計時機器。比如一塊潛水表最深可以潛到水下600米。但99%購買它的人也許一輩子都沒有潛過一次水。所以,這一切不只是為了看時間,而是一種宣言:我喜歡戶外、海洋和大自然,就如同年輕人喜歡運動鞋,不是為了跑步一樣。”
既然手表不再是昂貴的奢侈品和單純的計時工具,而是傳遞個性和情感的一種“情感產品”,為什么不可以像每天換衣服一樣,根據不同心情而擁有第二塊、第三塊……乃至更多的手表呢?
這個念頭像落在牛頓頭頂的那只蘋果一樣,讓海耶克突然激動起來——第一,它有非常大的發展前景。長期以來,手表作為計時工具,強調的都是準確、耐用等功能性訴求,手表作為情感產品的概念絕對是顛覆性的;第二,它容易操作,按照商業規律,開發新客戶的成本要遠遠大于維護舊客戶,讓舊客戶消費更多的產品無疑要容易得多;第三,它有天然的競爭壁壘。要生產出這樣的手表,對技術、設計和推廣等方面都提出了很高的要求,正好可以避免電子表行業之前屢屢上演的血腥價格戰,能保證長期的投資回報。
而這三點,恰好滿足了一個優秀商業模式必需的要素,海耶克不再猶豫。
不久第一只斯沃琪手表就擺在了海耶克的桌上。這是一款前所未有的手表,色彩艷麗、設計前衛,完全由塑膠和其他合成材料制成,機械底盤、表殼和鑲嵌板三部分被合并為一體成形的表殼,零件也由91個減至51個。“斯沃琪是屬于這個時代的手表,它代表著個性、時尚和自由。相信沒人能夠拒絕這個可愛的家伙”。
50天后,德國法蘭克福市最高的摩天大廈上懸掛了一條500英尺長的巨幅廣告,上面畫著一只色彩鮮艷、設計前衛的塑料手表,和“斯沃琪、瑞士制造、60德國馬克”幾個大字。
只要60德國馬克就能擁有一只瑞士手表,這個爆炸性的新聞立即成了各大媒體的頭版頭條,市場在第一時間就被點燃了。不久,同樣的廣告又出現在日本東京銀座。
上市第一年,斯沃琪便創下銷售80萬塊的驚人成績,海耶克開始書寫奇跡。
石英表和電子表的普及速度超乎想象,很快就淪落為讓人不屑一顧的地攤貨,于是,人們對它的尊重也就在一瞬間蕩然無存了。這個時候,人們重新意識到了傳統機械表的珍貴。“我們從來都沒有做過一塊石英表。”1983年加入SMH集團的寶珀表的宣言,一下子喚醒了人們心中塵封已久的體驗和記憶。
低端產品占領市場,高端產品創造利潤。海耶克開始了瘋狂的跑馬圈地,歐米茄、浪琴、天梭等一大批瑞士名表都被網羅至麾下,逐漸構筑起了一條覆蓋各個層次的完美產品線。如今,海耶克的斯沃琪集團已成為了一個商業奇跡——短短20年時間,它就已經發展成為年營業額超過40億瑞士法郎的全球最大的鐘表帝國,僅斯沃琪表的銷量累計突破3億只!
如今已退居幕后的海耶克,仍然是全球創業者心中最具智慧和最成功的快速成功榜樣。人們驚嘆:在商業史上,只有他才能如此完美地創造出如此快速的瘋狂增長!
海耶克自己,對于成功的解釋卻很簡單,“我們出售的是一種生活方式,手表只不過碰巧成為了它的載體而已。或許有人不喜歡我們的產品,但他能拒絕個性、時尚、自由的生活嗎?”
編輯 楊 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