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話的好孩子

老太太一手端著細瓷碗，一手捏著小奶鍋的手柄，從廚房走到正屋里，將牛奶倒進碗中。熱氣騰上來，罩住她的頭，她在熱氣中叫正在玩變形金剛的外孫子：“健健，別玩了，快把牛奶喝了。”

健建放下玩具，跑過來，捧起碗，伸嘴就喝。老太太從玻璃罐中挖出半匙糖，送到碗邊，就要往奶里倒。健健捧著碗一移，糖倒到了桌上。

老太太皺皺眉說：“又是不要糖，不要糖有什么味道?”

健健低頭喝著說：“俺就不要糖，有糖不好喝。”

老太太將調羹往罐里一插，生氣地說：“不聽話!哪有你這樣的孩子?現在你媽也依著你——你媽小的時候，喝牛奶也是不要糖，我說說也就聽了，你媽從小就那么聽話，哪像你這樣?”她把玻璃罐放回原處，拿抹布擦著桌上的糖，接著嘮叨：“你倒是好，越大越不聽話，聽話的孩子才是好孩子，你看你媽，誰不說她是聽話的好孩子!”

健健將剛喝到嘴里的牛奶吐到碗里，抬起頭來說：“那是人家當著你的面說給你聽的，我跟我媽出去，人家說她，離了你媽，你走路都不知道是先邁左腿還是先邁右腿。”

老太太將抹布一摔，吼道：“好啊好啊，不聽老人的話，聽外人的閑話。別管什么事，聽老人的有什么不對?以后你的事我不管了，趁早上托兒所去，我也別到頭來費力不討好。”她手捏著奶鍋沿兒往廚房走，一邊嘮叨給自己聽：“我自己養的孩子，難道不該聽我的嗎?老人總是有經驗，聽老人的話有什么不對?你這翅膀還沒硬來，等長大了——這是讓你那個臭爹教的，你那個臭爹也不是個好東西，挑唆俺閨女：‘你什么事也沒個主見，離了你媽，你有法活嗎?將來你媽不在了……’什么混賬東西，我死了你有什么好處?你去找那有主見的吧，當初干嗎娶俺閨女?”

她在水龍頭上刷著奶鍋，嘴閉上了，腦子中還忿忿地想：我從小就聽俺媽的話，聽俺媽說，她從小也是聽話的好孩子，我養的孩子也個個聽話，沒想到從你這一代起，哼，再到下一代，還不知怎樣!

門上響起暗鎖被鑰匙扭動的響聲，她知道是聽話的閨女回來了。果然不錯，聽話的閨女提著一兜梨，滿面笑容地說：“媽，你說要買梨，買來了，是你要的鴨梨。還有橘子，也上市了，你沒說要不要，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買。”

“那就買點吧，襪子買沒買?”

“我挑了好半天，有好幾樣，到底也拿不定主意要哪一樣。還是到星期天，你和我一塊去買吧。”

“好，好，好，”她對來送空碗的外孫子說：“你看你媽多聽話，你要是這樣，也能討大人喜歡——手絹買沒買?”

“現在有一種新的，就像毛巾那樣的手絹，我也不知道要哪樣的。”

“那咱星期天去的時候一塊買吧。”

“還有……”

健健放下碗，一邊往回走，一邊哼道，“真聽話!”

本欄責編 李春風 王均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