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詩人在挽留他的鄉村（組詩）

這小小的村莊叫后塔山

這小小的村莊叫后塔山

被我鑲嵌在老汪湖底的

是它的一縷炊煙

炊煙讓遼闊的湖面頓時平靜

而后 洪水裊裊著走遠

一縷炊煙的聲音

是雷鳴是閃電 竟讓

消亡的洪水堆起的糧倉

顯得又高又大又飽滿

深深的炊煙很高很高

從我母親的火里走出的炊煙

常常熏得我淚流滿面

田埂

還在找我的是那條田埂

被田埂上的腳印扎過

我渾身上下仍有著密密麻麻的針孔

疼痛埋在地下 就像一個人的根

它的方向是剛剛點亮的燈

撲閃著 想展開更大的風

田埂很累 瘦瘦地

帶來不斷的喘息聲

在千里之外留住我的平坦

也留住我的坎坷與泥濘

此刻 我撫摸著一片荒草

想象一條寬闊的路

讓所有的門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雨夜聞雞鳴聲

我的耳朵 再一次

撐開這個下雨的夜晚

拋在身后的春雨

離我已千里萬里遠

一點一點靠近雞鳴

敲碎這聲音的 不知是

誰家的窗簾 這聲音

看到了我夢幻的臉

給夜一杯水喝

我便春雨綿綿

秧苗里 我和聲聲雞鳴

正綠在同一片稻田

雨里揚場

眼前 我只能把雨

想象成陽光想象成風

為把雨熄滅 我會讓

酸痛的臂膀再酸痛

把最后的晴朗

從地面拋向空中

上升的春天

寒冬 我被春天疼愛

面對眾多犁鏵的合唱

我怎樣才能唱出糧種的嘹亮

怎樣用冷風和堅硬的冰

卸下父親那身漫長而厚重的冬裝

這是無法說出的暖意

最終 像哄著自己的孩子

把無邊的森林輕輕地搖晃

而父親還站在一顆秧苗上

看枯葉漸漸下沉

就像我的淚水在流淌

汗水

田里 一滴滴汗水

在眨眼 它冒出的熱氣

敲響了白天和夜晚

它泥土的天空落滿了燕子的呢喃

在酷暑在寒風的蹄下

從不干枯的汗水 成串地

將笑聲和酒漿流淌得很遠很遠

汗水的靜寂 這土地

最嘹亮的聲音盛開的玫瑰

耕種的玫瑰 收割的玫瑰

比任何喧鬧都更為鮮艷

流淚的汗水 它的聲音和顏色

又被更多的汗水世代相傳

而大片莊稼 是我不停的勞作

頂著滿天壯麗的風雨和雷電

走南闖北

這幾年走南闖北 腳上的布鞋

一只是父親的囑托 一只是母親的眼淚

一雙眼睛 左眼是高粱

右眼是麥穗

風也經過 雨也經過

風雨 是我堅強和毅力的玫瑰

這幾年走南闖北 我從未

迷失過方向 因為前方領著我的

是我的父老鄉親和家鄉的山水

望娘

望娘的眼睛在天上

一只是太陽

一只是月亮

娘 我用一枚郵票望你

總流下一頁又一頁的眼淚

我用一杯家鄉的酒望你

讓半醉半醒的呼喚

深深淺淺抵達你

我的眼睛里

容得下千山萬水

千山萬水

都是睜眼和閉眼的距離

娘啊 望你時

一張隆隆的車票上就有你的白發

就有兒心頭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