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建起電影的美學品格初探

[摘要]作為“第五代導演”另類的霍建起執導的電影，其題材所體現出的真實美、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塑造所體現的人格美和清新亮麗的創作手法所體現的意境美，三者所構成了獨特的美學品格，贏得了許多觀眾的喜愛。在如今追求視覺沖擊的時代里，霍建起導演的電影對我們當代電影的創作有著特殊的意義。

[關鍵詞]霍建起 美學風格 電影 真善美

引言

按照我國電影評論界通行的關于導演的劃分標準來看，霍建起應該與張藝謀、陳凱歌一樣，同屬第五代導演的行列。1982年霍建起從北京電影學院美術系畢業后分配到北京電影制片廠美術室，擔任美術設計。1995年，開始獨立執導第一部影片《贏家》，接著又拍攝影片《那山那人那狗》和《生活秀》。2003年拍攝的影片《暖》獲得23屆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影片獎，第16屆東京國際電影節最佳影片獎——金麒麟獎。

短短十年間，霍建起在自己的影人路上辛勤地工作著，同時也收獲著累累碩果。他的影片與張藝謀、陳凱歌等第五代導演“宏大敘事”和“寓言化模式”作品不同的是，其題材大多鎖定在現實生活中的凡人小事上，透過生活人與事的點滴去探究人的心靈，從而形成自己獨特電影的美學品格。在當今視覺文化盛行的時代，雖然很多拍攝畫面優美、制作精良、耗資巨大的電影也得到了很高的票房收入，但卻沒有像霍建起的影片那樣耐人尋味，給人以心靈上的強烈感染力和震撼力。這究竟是為什么呢?在我們看來，其原因主要是霍建起執導的影片在題材選擇上反映了真實美，人物塑造所體現了人格美，以及創作手法上營造了電影意境美，深深地打動著每一位觀眾。其影片做到了藝術真實與藝術概括、情感把握與形式創造的完美統一。

題材內容之“真”

霍建起執導影片所選的題材內容，大多是些取自于現實生活的平凡而樸實的凡人與事。故事情節多是簡單、樸實的敘述，沒有大起大落的激烈沖突，不會給觀眾高潮起伏的心理落差。平凡而樸實的故事題材，來源于導演對生活細致的觀察。霍建起正是通過那些熟悉的生活經驗式的故事題材，加之藝術化的處理，來向觀眾傳達一定的思想和情感表達?；艚ㄆ鹪谝淮斡浾哒写龝显鴮τ浾哒f：“雖然什么樣的片子都可以拍，但我覺得我更愿意拍自己更熟悉、更貼近生活的那類，因為我懂得她們的情感方式?！盵1]正是在這樣的創作思想的指導下，才有了身殘志不殘的常平、在郵路上默默工作二十幾年的老鄉郵員、重慶市吉慶街賣小吃的來雙揚等生動鮮明的人物形象。他們都是十分普通的勞動大眾。雖然很普通，但他們身上卻有著勞動人民的純樸、天真、善良和友好。

以霍建起代表作《那山那人那狗》為例。這部影片的故事發生在80年代湖南的一個西部小山村。全片故事極其簡單，甚至談不上任何情節。主人公——父親是一位在大山里送了一輩子信的鄉郵員，在兒子接班的第一天，為了讓搭檔黃狗“老二”原意跟隨兒子，他決定陪兒子走一趟。影片主要著力的就是這一段平平淡淡、幽幽靜靜的郵路經歷。一條美麗的鄉村、一條寂寞的油路、一支善解人意的狗、一對陌生而又疏離的父子演繹出了感人肺腑、動人心弦的親情主題。所有的影像符號嚴格遵照80年代湖南小山村的實際情形來構建，絲毫沒有脫離生活，80年代的中國農村生活大致如此。影片的關鍵點在于：真實地再現了包括鄉郵員在內的山里人的淳樸與善良。默默無聞的鄉郵員真誠地付出了自己的一切，鄉親們看在眼里記在心上，一路上我們體會到了山里人的熱情、憨厚與淳樸。影片中的父親當了一輩子的郵差，在一條寂寞的郵路上和一條狗相依相伴走了一輩子，他愛自己的工作，只要是自己認為是對的就要把它做好，想方設法、設身處地地為鄉親們著想，照顧孤老五婆，卻不習慣得到別人的回報，不讓大家給自己寫表揚信。這是個平凡而普通的人，沒有非凡的舉動，只是在困難的條件下也一直堅持著自己的工作，沒有壯舉，甚至很長時間他的工作都不被自己的領導知曉。

在霍建起的電影里，我們無法找到宏大敘事的影子。他擅長從“小人物”的“小處”著手，透過細微點滴向觀眾默默地傳遞著一種甜美與溫馨。所有的敘事都很平常，所有的敘事都遵循線形流水模式，緩緩地、流暢地送到觀眾面前，使得觀眾看后產生一種意猶未盡的感覺?？催^他的影片的人都會有一種身臨其境的切身體會。他的影片會給我們一種心靈上的震撼，精神上的觸動。

人物塑造之“善”

正視現實、忠于現實，按照生活實際存在的樣子，通過典型化的途徑塑造藝術形象，是導演追求的一種境界。它要求導演在主體與客體相統一的基礎上，創造出既具有鮮明的獨特個性又具有普遍性的藝術形象。在霍建起的影片中，我們隨處都可以找到這樣鮮活的人物形象，如《贏家》中的常平?！囤A家》講述了一個殘疾運動員常平和一個美麗善良的女孩子之間的浪漫愛情故事?！皩а萦盟囆g化的影視語言詮釋了他對贏家的看法，那就是當厄運降臨在一個強者頭上時，他生命的旋律就更加昂揚激越，沒有了挑戰，也就無所謂‘贏家’?！盵2]霍建起成功地塑造了典型環境下的常平的典型性格——在困難面前從不低頭，不屈不撓地與命運抗爭。

同樣，霍建起的影片《暖》中的人物也是如此?！杜烦晒λ茉炝藛“?、井河和暖三個典型形象，在他們的身上我們可以窺到那個年代里的人性之光和世事變遷的影響。

林井河——他和暖從小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在他考上大學后，他曾對暖許諾：畢了業一定回來接暖。但走出大山的他變了。在他心里，暖似乎不如城里的女孩那樣青春靚麗，更使他感到不好受的是暖的“瘸”?！拔乙呀浐镁脹]有收到暖的來信了，在我心里我更希望她不要回信。這樣我就可以放心地去做我自己的事情，現實環境改變了我?！边@是最能反映他心態的臺詞。林井河這個人物塑造得很典型?！杜返呐臄z地點是在江西徽州的一個山村，貧窮落后?？嫉奖本┮院?，抑制不住內心狂熱的林井河，改變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F實讓他不得不改變，而且隨著學歷的增多，對外界的認識也發生很大的差異。因此他“更希望暖不要回信”。這是霍建起塑造的獨特的典型人物。

啞巴——他對暖的愛是崇高的。在他的身上，我們看到了人類應當具有的真、善、美。啞巴從一開始就對暖有好感。他默默無聞地注視著、關心著暖。在暖苦苦等待林井河的來信時，他冒著大雨獨自一人守侯在村口，期盼著郵遞員的到來；等拿到信后，又連忙跑去給暖送信；在暖將林井河所寄的皮鞋扔到水里后，啞巴想方設法地把鞋撈上來；在傾盆大雨來臨的時候，主動牽過暖手中的韁繩，并主動背起了腿瘸的暖，這一幕幕，讓觀眾充分地感受到了一種真誠與善良。雖然他不能用言語表達自己對暖的愛意，但卻用行動在默默地向暖證實。最能體現啞巴純真心靈的當屬影片的末尾部分：他推搡著暖和女兒丫，叫林井河將他們帶走。作為一個殘疾人，能有這么寬大的胸襟，完全出于對暖的真愛。在這里，導演很好地處理了生活真實與藝術真實的關系。導演將最漂亮的暖給了啞巴，讓他感受到了人世間最大的幸福。

暖——影片一開始便交代：漂亮出眾，能歌善舞的暖，在村里人看來，她遲早要離開農村。一心想飛出大山的她，卻一次次地失望，最終一輩子都待在這里。暖一生都在忠貞地向往著愛情，卻不斷地被愛情遺棄，當美麗褪色、當激情平撫，她選擇了默默承受著命運安排。我們來看一下她的精彩對白：

“啥叫好啊，有吃有穿，有丈夫有孩子，除了腿瘸，什么都不缺，不知道你們城里人什么叫好?！?/p>

“林：——以后就再也沒有遇到合適的?

暖：——啥叫合適啥叫不合適?”

從這些對白中，我們可以感受到暖追求理想的心逐漸被淹沒，取而代之的是平和地看待生活的一切。暖這個人物形象同樣做到了典型化。一位哲人曾說過“生活的艱難可以磨平一個人的心靈”。我相信，不僅僅是暖，所有的女性在經歷風雨滄桑之后，心態也會變得如此平和的。

由上所述，我們可以看出霍建起鏡頭下的人物大多是經過導演千錘百煉塑造的。他善于“真實地再現典型環境下人物的典型性格”。

創作手法之“美”

“霍建起電影的每個畫面的構圖、造型、色彩、光影都匠心獨運，每一個聲音都錘煉有佳，視聽結合中總是充溢著某種流暢純凈的藝術思維。不同于張藝謀《英雄》中刻意營造的五色美感，這種美是一種奠基在簡單樸實的敘事風格基礎之上、為細膩傳情達意而極力營造的藝術美?！盵3]影像唯美的藝術構思和創作手法熟捻于導演心間，并化作一系列精致而樸素、平實而有韻味的鏡頭語言，像流水般流淌于廣大觀眾的心間。筆者在此僅對其拍攝手法和色彩調配兩方面進行側重分析。

首先是拍攝手法。在霍建起的影片中，我們可以找到很多長鏡頭。巴贊所提倡的長鏡頭理論在霍建起的電影里，成為了表現現實主義風格獨特魅力的語匯。這樣的鏡語特征，典型地印證在影片《暖》中?；艚ㄆ鹩幸獠捎昧舜罅康拈L鏡頭來參與影片的敘事，全程跟拍，來最大限度地實現現實主義。影片一開始，林井河騎著自行車翻山越嶺地回到闊別已久的家鄉，這一段導演采用長鏡頭，既交代了故事發生的地點，又交代了故事的相關背景。此外，在林井河去暖家的路上，導演全程跟拍了林井河穿越大街小巷的全過程，在體現真實性的同時，我們也感到他在見到暖之前心情的復雜。再如在《那山那人那狗》中。全片長鏡頭跟蹤了父子倆在樹林、梯田、山頂間的行走軌跡，好象是長長曲曲的山路靜靜地鋪排開來。這樣的長鏡頭運用，能如實和恰當地表現出郵差父子倆在送郵路上由誤會到理解的整個過程，令觀眾看后產生一種身臨其境的感覺。

其次是色彩調配?；艚ㄆ饘儆趫讨诂F實主義創作方法的導演。因而在他的影片中沒有過多的色彩的渲染，除非是為了表達一定的主題才會加上某種渲染色。為了能達到真實地再現故事發生背景下的一切影像符號特征，導演在拍攝過程中一般都尊重自然色，沒有刻意去雕琢精美的畫面。比如在《暖》里，影片一開始，層層大山環抱下的鄉間小路、“獨木橋”下潺潺流動的河水，“哞——哞”的牛叫聲等這些獨特的鄉村生活符號真實自然地向觀眾交待了故事發生的地點。在林井河來到暖家中時，滴滴答答的雨聲落到了水缸里，黃瓜在水缸上來回飄晃……包括演員的服飾在內的所有影像符號都最大限度地體現了生活的真實、自然和樸素之美。

而在具有紀實感的影片《生活秀》里，色彩處理也非常樸實。綠灰主色調的安排，感覺偏向“老”和“舊”的處理，都是導演基于真實生活而采取的藝術建構：重慶作為江邊山城，在幾面環山和云霧縈繞之間，盡顯壓抑悶熱之味；同時吉慶街作為即將被歷史所淘汰的老街，濕漉漉的路基間摻雜著青苔的足跡，被一群現代摩登建筑包裹在內，更顯發霉滄桑之感；暗淡的綠色和不干凈的灰色的充溢，恰到好處地表現了由吉慶街所代言的傳統的守舊和凝重。

結語

霍建起作為中國電影界的一名實力派導演，卻并沒有太大的名氣。一方面，他似乎不屬于那個大師光環圍繞的“第五代”群落；另一方面，他又不像“第六代”們早早受到海內外輿論的關注；論票房，他也比不過馮小剛等商業電影的大腕。但是，認識霍建起的人都說他人好，看過他作品的觀眾很多都坦言“受感動”。對于在藝術和商業的夾縫之間掙扎了這么多年的當代中國電影來說，霍建起其實是具有相當重要的指標意義的，因為他一直不為名利所動地拍自己的喜歡的題材，述說著自己想表達的思考。他的影片常常會給我們“空故納萬境”的心緒意境。他的故事題材取源于生活，帶有很強的現實主義特色；在人物塑造方面達到了很嫻熟的地步，將人類的“真善美”體現的淋漓盡致；在創作上，崇尚平實、自然而有韻味手法?；艚ㄆ疬@樣的創作態度和作品體現的美學品格，在如今追求視覺沖擊的年代里，是值得我們報以敬意的，也是值得當代青年電影人學習和借鑒的?；艚ㄆ饘а莸碾娪?，對于繁榮我國當代電影創作、提高我國電影藝術水準有著特殊的意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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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丁琳．喧囂生活中的浪漫．忻州師范學院學報．2003年．第二期．第3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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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孫宜君，男，現任南京理工大學人文學院新聞傳播學系主任，教授，碩士生導師，傳播學碩士點學科帶頭人，兼中國高校影視學會理事等。研究方向為影視藝術批評與影視傳播。王建彥，女，中國礦業大學方法學院2005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影視藝術理論與批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