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第一村”村主任罷免之難

盡管在村民大會上超過94％的村民投票罷免現任村委會主任，然而鎮政府卻認定罷免結果不合法；雖然檢察機關在2006年9月就查出此人存在嚴重的“職務侵占”行為，卻遲遲看不到進一步的調查。

這件怪事發生在海南省儋州市那大鎮軍屯村。

對村務“一竅不通”的村主任

軍屯村是儋州市區的一部分，曾是海南首個億元村，擁有加油站、度假村、農貿市場等村辦企業，有過“海南第一村”的美譽。

然而軍屯村自本世紀初以來，一直處于混亂狀態。2004年，因為“任意買賣土地、資金使用混亂”等原因，村民罷免了任職20多年的村委會主任。新的村委會主任李達參上任不到1年，村里的支柱企業花果山度假村就完全癱瘓了，而上任之前一窮二白的李達參自己卻蓋起了1幢價值百萬元的豪宅。

近來不斷有村民向記者反映，上任3年多來，村里大小事務都由李達參一人獨攬：每個月從企業收上來的錢，都是直接交到他的家里；公章隨身攜帶，把集體的財產當作個人的財富；每天住賓館，四處旅游，亂花公款；集體每年200多萬元的收入去向不明；常常幾個月都見不到他的人影，他常對村民說，自己要上北京開會，下三亞選美。而村集體給村中老年人每月60元的養老金，以及給小學生的生活補助早已停發。

李達參的行為激怒了鄉親。原來一直都擁護他的人，現在也成為堅決要求罷免他的人，村委會副主任王永克就是其中之一。王永克說：“作為副主任，我協助他處理村中事務，不久就發現他對村務根本一竅不通。他無視村民的存在，把集體的財產當成自己的使用，所以激起了村民的反對。”今年71歲的老黨員尹世壯說：“我們都被他騙了，軍屯村即將毀在李達參的手里。”

村民譚仁發為此編成兩則民謠：“選出一個村主任，心黑臉厚在軍屯。”“流氓管村民，騙子吞公款，掃除害村鬼，黨民必須管。”

忍無可忍的村民開始啟動罷免程序。

“無效”的罷免

村民們告訴記者，他們從2006年初開始，就多次向鎮政府反映李達參不稱職的問題。2006年6月，超過1/5的村民正式向鎮政府提交了罷免申請，同時要求儋州市檢察院反貪局調查李達參貪污腐敗的問題。反貪局開始了對李達參的調查，而鎮政府則一直沒有回應村民們的罷免申請。直到村民大會召開的前一天，那大鎮有關領導才找到村民代表，勸阻村民盡量不要這么做，希望半年后換屆選舉時，平靜過渡。

2007年1月31日，軍屯村民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村民委員會組織法》，按照法律規定的程序召開了罷免村委會主任李達參的村民大會。

記者參加了這次村民大會，并在現場了解到，根據2004年的選民登記表，軍屯村有效選民1 362人，發出1 028張票，收回1 025張，968人同意罷免，24人不同意，27人棄權，6張廢票。現場94%的村民投票贊成罷免李達參。

當天在現場監督的儋州市民政局基層政權股股長王建強當場向村民宣布：罷免程序完全合法，罷免結果有效。一些村民在得知結果后，買來鞭炮慶祝罷免成功。

王永克說，村民大會結束后，王建強寫了一份有關軍屯村罷免李達參的報告，呈遞鎮政府。報告認為罷免程序完全合法，罷免結果有效。王建強還曾在辦公室將這份報告逐字逐句念給村民代表聽。

然而，那大鎮黨委、政府卻認定罷免結果無效，并派出工作組進駐軍屯。

罷免結果為何“無效”？工作組組長、鎮黨委副書記王彬說，因為村民使用的是2004年的選民登記人數，而村委會組織法規定，參加罷免選舉的必須是當下的選民總人數，目前距離2004年已有3年時間，有近30名剛成年的青年未參與選舉，因此罷免結果不合法。村民要想繼續罷免李達參，必須在鎮政府工作組的監督指導下，重新登記選民總數。

記者為此采訪了法律界人士。

海南省人大常委會法工委綜合法規處一位負責人說：“《中華人民共和國村民委員會組織法》并沒有關于罷免的詳細規定；《海南省實施<中華人民共和國村民委員會組織法>辦法》中的‘罷免程序’，也沒有必須進行選民登記、必須以當下選民總人數為參照的條款。”

海南方圓律師事務所李君律師說：“《中華人民共和國村民委員會組織法》第16條規定：‘罷免村民委員會成員須經有選舉權的村民過半數通過’。”軍屯村的罷免活動符合法律規定，罷免的結果應當受到法律的保護。罷免結果是否合法不應由鎮政府說了算，而應該通過法律程序由法院認定。

去向不明的公款

2006年年初，應軍屯村村民的要求，儋州市檢察院反貪局對李達參進行調查。由于當時村委會班子還有不少人支持李達參，調查遇到阻力。但仍查出2005年軍屯村有219萬元公款去向不明，李達參全年報銷的差旅費、餐費、汽油費就有幾十萬元。儋州市檢察院認為，李達參至少有嚴重的職務侵占行為。

儋州市檢察院副檢察長王紹賢說：“由于李達參既不是黨員又不是公務員，而且在征地問題上暫時沒有查出問題，根據《刑法》的規定，不構成貪污罪、挪用公款罪等。”

王紹賢說：“雖然沒有查出貪污罪和挪用公款罪，但從調查的情況看，李達參存在嚴重的職務侵占行為。”按照規定，檢察院已于2006年年中將調查報告及檢察院意見一并移交到儋州市公安局。

記者為此采訪儋州市公安局，局長表示自己對軍屯的事情并不知情，不愿回答記者提問。

拗不過鎮政府的老百姓

老百姓拗不過鎮政府，李達參還穩穩地坐在村委會主任的位置上。

王永克說：“2007年2月15日，工作組和村黨支部商議決定，收回村委會公章，交由村民代表管理。并且下發通知，要求村民按照村莊規劃蓋房。另外，由村民代表每月收取村辦企業的收入。”

李達參卻毫不理睬這個決定，仍然揣著公章四處亂蓋。村民們說：“距離換屆選舉只剩下不到半年的時間，為了拉選票，李達參竟然將‘村莊規劃’中的商業用地分配給村民，拉攏部分村民支持自己再次連任。李達參還擅自成立‘防暴隊’，每月到村辦企業收錢，多次與村民發生沖突。”

王永克說：“全村430多戶村民，現在已經有50多戶拿到了李達參分配的宅基地，正在加班加點地蓋房。如果不盡快收回或者廢除李達參手中的村委會公章，軍屯村的混亂局面將更加不可收拾。”“那大鎮態度始終不明確，不配合村民收回公章，任由李達參私分宅基地，照此下去，發生治安事件在所難免。”他對鎮黨委、政府的態度感到十分不解：“罷免不合格村干部怎么這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