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堯典》親議
馮廣宏
一、《堯典》《皋陶謨》首段比較
《堯典》是《尚書》開卷第一篇,記述堯舜執政時言論及行事,因篇中描述東、南、西、北四方民風用“析、因、夷、陜”四字,已在殷墟甲骨文中找到相同的文詞;而且《山海經·大荒經》也有類同的“折、因、石夷”字樣敘及四方神風,從而證實《堯典》確是當時史官的忠實記錄,并非后人偽造。篇中述及堯時羲和二族,以四星中天時刻推定二分二至,制定早期歷法。現代天文家根據歲差原理,也能證實所測確為四千年前天象。據此,《堯典》所記古圣先賢的言論,也應該有較高的可信度。至于用詞和語法上的古奧,也能否定偽造之可能性。
《堯典》開頭一段,今古文大體一致,共57字:“日若稽古:帝堯日放勛,欽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讓,光被四表,格于上下。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黎民于變時雍。”這一段,傳統的詮釋,是把“帝堯日放勛”解釋成堯的名字叫“放勛”。以下的話,是描寫堯的政治素養和為人品德,從而感化了九族、百姓、萬邦。唐陸德明《經典釋文》引漢馬融之說:“放勛,堯名。”司馬遷《史記·五帝本紀》早就這樣理解,敘述帝摯死后,“而弟放勛立,是為帝堯。”太史公根據《堯典》所作的記述是:“帝堯者,放勛。……能明馴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便章百姓;百姓昭明,合和萬國。”
可是對比一下《堯典》后面的《皋陶謨》,便感到有些奇怪:“日若稽古,皋陶日:‘允迪厥德,謨明弼諧。’”開頭“日若稽古”四字與《堯典》一樣,“皋陶日”與“帝堯日”的格式也完全相同,按此體例,應該把“皋陶日允迪”解釋成皋陶的名字叫“允迪”,可是經學家都把“允迪厥德”兩句視為皋陶所說的話。司馬遷按這意思寫在《夏本紀》里,是“信其道德,謀明輔和”。
此外,古文《尚書·舜典》開頭,也有“日若稽古:帝舜日重華協于帝。”《大禹謨》開頭,同樣是“日若稽古:大禹日文命敷于四海,祗承于帝。”《史記索隱》引孔安國云:“外布文德教命,不云是禹名。太史公皆以放勛、重華、文命為名”,對于舊釋堯等名字給以質疑。
二、《堯典》首段是記堯言論
對于“放勛”是否就是堯的名字?古代經師相繼提出過不同看法,如孔穎達疏稱:堯“能放(仿)效上世之功”,故言“放勛”。蔡沈《集傳》也說:“放,至也。”“勛,功也。言堯之功大而無所不至也。”清乾隆時匯刻《二十一史》時《考證》引柯維騏之說:“堯之功無所不至,以為一篇總冒。”至于舜日重華,禹日文命,“可屬之當時贊美之詞,不必為舜禹之命名也。”
堯舜禹時代,還處于比較原始的部落聯盟民主制時期,人物的名號簡樸,不可能在堯、舜、禹以外,又有放勛、重華、文命等名諱。不過,若認為那些字眼是史官贊美堯舜禹的文詞,筆者則有不同看法。
《漢書·藝文志》談到上古史官職責:“左史記言,右史記事;事為《春秋》,言為《尚書》。”明確指出《尚書》是以記錄言論為主旨,所有記事內容,都為了說明所記言論的歷史背景,而不必刻意贊頌那些圣王。正因為有了圣王們具體言論,其功勛業績、道德修養皆可一目了然。古書筆墨精簡,無須贅贅然歌功頌德。據此,《堯典》首段“帝堯日”以下一些話,筆者認為也像《皋陶謨》一樣是在記述當時堯的言論。
現在回顧一下《堯典》那段話。“帝堯日:放勛欽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讓,光被四表,格于上下。”譯成現代語言就是,帝堯說:要建功敬明,文思晏晏,能恭能讓,這樣的干部便會四方聞名,上下悅服。下面接著闡述,用這樣的人才,九族就能親密,百姓就能清明,萬邦就能協和,黎民也變得柔順了。
這段話可以看成堯在某次會議所做的報告,提出對各級干部的最高要求,而并不說明堯自己業已做到了這些。根據《堯典》所載,堯在聯盟會議上選拔任用干部的情況,遠不如舜的魄力大,所以堯的表現并不像那些話所描述的完美。
三、信任下級堯不如舜
《堯典》記載堯四次選用干部,一次是征求誰能“登庸”,當他的助手;《史記》譯為誰能順事?放齊推薦堯的兒子“朱”比較開明,堯認為朱“囂訟”,喜說怪話,經常與人抬杠,拒不同意。客觀地說,朱這些毛病并不影響“開明”政治。下文在舜執政時,讓益擔任管理自然資源的“虞”官,益還推讓給“朱”等四人,足見“朱”有一定科學頭腦。至于《皋陶謨》記禹所說的“丹朱傲”,喜歡漫游、廣交朋友,洪水退了也要行船;那些缺點若從接近科技的角度來看,恐怕還是一些優點。
第二次堯征求“采”的人才,即辦理工程事務,驤兜認為共工正在治水,眼前便是人選,堯也斷然否定,說此人只會說好話,做事另是一套,貌似恭順,野心卻大。平心而論,這些問題對于工程建設來說,也并無大礙。
第三次堯征求治水的人才,大家一致薦鯀。堯仍然不贊成,理由是他不大聽話,常犯錯誤連累家族。看來也不是什么大節問題。這次四岳長老就生氣了,口稱“異哉!”難道讓鯀試一試都不行嗎?堯這才勉強同意委任鯀去治水。但鯀也不夠爭氣,治理多年,成效不大。
第四次是堯想讓位給四岳,四岳認為自己不能勝任。于是發出向下面征選人才的公告,大家才將單身漢虞舜推薦上來。堯表態說:“這人我聽說過。”當大家介紹了舜在十分別扭的家庭中還能做到和諧的事例,堯仍認為還得考驗考驗。而他那些考驗手續,實在過于細密:一是把兩個女兒嫁給舜和他的兄弟(當時婚制兄弟可共妻,姐妹可共夫),實際上是安插諜報員,監督舜的一舉一動;二是讓舜貫徹五典,五典果然貫徹了;三是將舜編入百官隊伍,百官也規矩起來了;四是派舜在四門接待賓客,賓客們全都肅穆了;五是讓舜到原始山林中去,結果遇到暴風雨,舜居然能不迷路。
這樣陸續考驗了三年,堯才放心,把帝位讓給了舜。客觀地說,堯辦事謹慎、認真,確是前無古人,但他似乎過分拘謹而近于膽怯了。
《堯典》所記舜的政治手腕,顯然不同。首先,舜制定了四岳諸牧的朝覲巡狩制度,用頒發瑞玉的方式作為憑信;其次,統一量度衡標準,規定一套禮制;再次,劃分十二州政區,改革刑法,提出“眚災肆赦,怙終賊刑”的從寬從嚴政策,還用鞭樸方式代替肉刑;然后懲罰了四個無功的下級(四兇),大大提高了威信。《史記》還說帝鴻、少嗥、顓頊三大族都有惡劣子弟,堯不能除,舜上臺后很快流放了這三個兇族,得到人心。在聯盟會議上,舜征用了22位干部,全都是得力的人才。當對他們交代工作時,舜的講話完全能打中要害。由此可見,從政治成熟程度來衡量,顯然堯不如舜。這對于開頭“帝堯日”一段的論證,也獲得了堅實的旁證。如果史官不是記言,而是單純頌堯,這史官好像也太諂諛了。
四、幾個小問題的澄清
《堯典》稱舜“肇十有二州,封十有二山,浚川”,表明在大禹治水前,天下分成十二州。下文載舜上臺時的講話,也說“咨十有二牧”,表明每州設有一個州牧。下篇《皋陶謨》記禹的話,也說“弼成五服,至于五千;州十有二師,外薄四海,咸建五長。”這十二州的制度,史官記言完全口徑統一,應視為真實檔案。
但在《尚書·禹貢》中卻記禹治水后,“九州攸同”,“九山刊旅,九川滌源,九澤既陂”。所劃卻是九州,而且數字全都用九。顯然,這篇《禹貢》,與《堯典》、《皋陶謨》兩篇來源不同,可能屬于記事類檔案,并非記言。《禹貢》的體裁顯然與《尚書》其它篇章不同,專記導山導水及貢賦。按體例說,這一篇不該納入《尚書》之中。
《禹貢》所記九州名稱,與《爾雅》和《周禮·職方氏》所記不同,相比之下,后者多出了幽、并、營三個州名,湊在一起,剛好十二州。于是有些經師就認為,堯時分為九州,舜把冀州分出幽、并,青州分出營之后,于是變成十二州。可是對照《堯典》上那個“肇”字,明明指分州制度由舜肇始,所以舜劃分的州,實應與《禹貢》上的州一回事。也許九州是大禹治水成功后對區劃的精簡。
《堯典》所記幾次會議中,都有“四岳”參加,《史記集解》引鄭玄說是“四時官,主方岳之事”;而《正義》引孔安國說是羲和四子,分掌四岳諸侯,他們是四個人。可是從堯準備讓位給“四岳”來看,四岳不可能有四個,而應是一個人的名字。再看《國語·周語》中靈王太子晉所講史事,共工治水失敗后,大禹改變了策略,“共之從孫四岳佐之。”表明“四岳”是共工氏的后代,后來成為呂國姜姓的先祖。這條資料,也表明四岳是—個人。
舜召開會議任命干部,《堯典》記錄為禹、棄、契、皋陶、垂、益、伯夷、夔、龍,共九人,而舜總結發言卻稱“汝二十有二人”,除去開頭稱呼的“十有二牧”以外,應該還有十個人。所缺少的那一個,無疑就是四岳。所以從人數統計,四岳也該是—個人,并非四個。
《堯典》最后一段:“舜生三十征庸三十在位五十載陟方乃死”句,由于原無標點,十分難解。過去斷句為“舜生三十征庸”,即舜三十歲時被征用;“三十在位”,即在位三十年,那么他死時就應有六十歲,但下文卻是“五十載陟方乃死”,差了十年。有些解經的人認為兩個“三十”當中,必有一個是“二十”的誤寫,因為古書轉抄流傳,“二”寫作“三”的可能性極大。
司馬遷《史記》里把這一段寫為:“舜年二十,以孝聞;年三十,堯舉之;年五十,攝行天子事;年五十八,堯崩;年六十一,代堯踐帝位。”其中摻和了漢代傳說,并未忠實于《堯典》。筆者以為,上古時代君主壽命不會太長,《堯典》說舜五十歲時在巡狩途中去世,比較符合歷史真實。今本斷句為“舜生三十征,庸三十,在位五十載”,意思是舜活了八十歲,看來他沒有那么大的年紀。這個問題似乎還可探索。
作者:四川省文史研究館(成都)館員
宋代的高等醫學教育體系
劉文剛
在宋代,隨著教育的迅速發展,醫學的發達,人們對醫藥需求的提高,醫學高等教育得以良好施行,并形成完善的體系。
很多新事物都是在改革中誕生的,醫學高等教育也是在熙寧變法中誕生。當時國家成立太醫局,由太常寺管理,負責培養醫學高等人才。“熙寧追通三代,遂詔興建太醫局,教養生員,分治三學諸軍疾病”[1]。時代變化,太醫局培養高等醫學人才已不能滿足形勢的需要。崇寧二年(1103年)九月,徽宗令議醫學事,講議司經過充分研究,提出“比三學”而建太醫學,“隸于國子監”翻,并有系統的教育構想。徽宗欣然同意,正式成立醫學的最高學府,并建立完善的高等醫學教育體系。
高等醫學首先建立起管理機構,設博士四員,負責對學生的業務教育,所謂“分科教導,糾行規矩”[3];另設立齋長和教諭,負責思想教育和行政管理。教師和管理者的選拔都較太醫局嚴格,地位也有明顯提高,這對于提升整體的教育質量很有好處。
太醫學學生的名額一般在三百名左右。學生按太學規矩分為三級,即三舍。(宋代太學分三舍,即外舍、內舍、上舍。初學者入外舍,由外舍升內舍,由內舍升上舍。神宗時,每月一私試,每年一公試,補內舍生。隔年一舍試,補上舍生。)其編制為上舍四十人,內舍六十人,外舍二百人。
太醫學開設三個醫學專業:脈科(又稱方脈科)、針科(又稱針灸科)、瘍科。乍看專業名稱,覺得有些偏,其實學科的設置和所學都相當科學。脈科學習的內容為大小方脈(相當于現代的內科,包括婦產科)。針科學習針灸、口、齒、咽喉、眼目(相當于現代的針灸科、牙科、五官科)。瘍科學習瘡、腫、傷、折、金鏃、書禁(相當于外科和骨科)。分科雖粗,但所分大致科學,涵蓋面甚廣,專業設計符合當時醫療要求的實際。
宋代太學重視儒家經典的學習,律學、兵學,都要學習,醫學自然也不例外。儒家經典的學習,對于培養高級專業人才的思想素質,很有好處。
專業課的設置可分兩類:一類是專業基礎課,共七門,即《黃帝》、《素問》、《難經》、《巢氏病源》、《補本草》、大方、小方。所學皆是宋代醫學界認定的醫學經典著作和名著。三科的專業課分別是:脈科學習《王氏脈經》、張仲景《傷寒論》,針科學習《黃帝三部針灸經》、《龍本經》,瘍科學習《黃帝三部針灸經》、《千金翼方》。專業課也是精心設計的。總之,課程設計繁簡得當,深淺適中,基本上能學到宋代的代表性的醫學理論和技能。
醫藥實踐也是太醫學教學的重要內容。上舍生和內舍生按規定都要直接實習治病。醫治的對象是五學生(即太學、武學、律學、算學、藝學)中的患病者。上舍生和內舍生實行輪班醫治,將患者的病情和診治記錄在案。當時由校方批書病愈或醫失的有關情況,一年將參加實習學生的實習材料匯總,分上中下三等進行評判。評判有具體的標準,要求高,而且非常嚴格。實習的成績對于學生的升舍和降舍以及畢業的分配,乃至除名,都非常重要。“歲中比較分上中下三等。十全為上,十失一為中,十失二為下。若入上等,內舍生試上舍,雖平等聽升補。及上舍,但一入上等聽保明推恩,若入中下等,如該考察方得升補或保明推恩。全愈不及七分,降舍。失及五分,屏出學。”[4]從如此嚴格的實習考核中可以看出,太醫學對醫療實踐是非常重視的。認識藥物,也是太醫學生實踐的重要內容。治病主要依靠藥物,藥的真偽與質量直接關系到治病的效果。而市面上的藥物真偽難辨,所以太醫學把辨識藥物作為教學實踐的—個重要內容。太醫局在京城郊外建有藥園,太醫學便以藥園為實習基地,讓學生認識真藥。這種重視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教育方法,顯示出宋代太醫學教育具有很高的水平。
太醫學重視對學生學生成績的考核。一般有公試和私試。私試是每月的考試,公試是每年的考試。專業考試共三場。第一場三經大義五道(方脈科:《素問》、《難經》、《傷寒論》。瘍科:《素問》、《難經》、《三部針灸經》)。第二場諸科脈證大義三道,運氣大義二道,針、瘍科小經大義三道(謂《病源》、《龍本論》、《千金翼方》)。第三場假令病法三道。可見太醫學對考試的規定也是嚴格的。這里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假令病法考試。所謂假令病法,就是設想出一套病癥,學生來判斷是什么病,分析病因,提供治療的方案。這實際上是模擬實習治療,幫助學生提高運用理論的能力,提高學生解決實際問題的能力。
太醫學的升留級(即升舍或降舍)以及畢業的等級(即給予官階),都實行綜合考核的辦法,即將平時的品德表現(主要看是否違反學規)與考試成績的實療實習結合起來考核,考核仍分上中下三等,每等有嚴格的條件與標準。“公私試分上中下三等。以外舍生私試三入上等,或公私試三入等,或試各一入上等,不犯第二等以上罰而試在中等已上及無考察而試在上等者,補內舍。”“試上舍分優平二等,以內舍生私試三入上等,或公私試各一入上等,不犯學規而試在優等者,補上舍郎。試在平等而醫治入上等者,依試入優等法。”[5]
宋代地方學校設立有醫學齋。崇寧三年(1104年),國家立法許諸州軍縣置醫學。“承朝旨,州縣并置醫學”[6]。醫學都是“各于學內別為齋教養,隸于州縣學,開封隸府學”[7]。學生分三個專業,即脈科、針科、瘍科,與太醫學一樣。所學課程也與太醫學太致相似。一般有外舍生和內舍生。宋代用貢士法,根據州路的大小,分配貢士醫學名額,入太醫學深造。“欲乞每路量立逐歲貢額,今此效諸州縣學格內文士三年所貢人數十分中以一分五厘創立,諸路醫學貢分為三年內歲供不及五人處添作五人”[8]。升貢太醫學的學生采取國家分配名額,逐級選拔的方式,層層篩選,非常嚴格。所選學生的范圍,幾乎涵蓋了宋代統治的一切地區,名額總數大約百名。可見當時的指導思想,是要把一切可以培養的拔尖人才,都選拔到太醫學培養。
太疾學的培養目標是為國家培養“儒醫”,也即是培養以儒家思想為指導的品德高尚的精通醫學的高級專門人才。畢業后,國家根據學生的才德等級授予相應的官階,由吏部根據需要,委任相應的職務,主要任國家各級政府的醫學管理和醫學教育官員。“醫學上舍推恩依格。上等,從事郎。中等,登仕郎。下等,將仕郎。依舊在學滿三季日不犯學規第二等以上罰者,發遺赴吏部,依兩學上舍法注受差遣。”[9]“充上舍生賜醫學出身,除七等選人階官,依格注授差遣。上舍生高出倫輩之人,選充尚醫局醫師,以次醫職:上等從事郎,除醫學博士正錄;中等登仕郎,除醫學正錄,或外州大藩醫學教授;下等將仕郎,除諸州軍醫教授。”[10]太醫學培養的高級醫學人才參與國家醫藥的管理,參與國家各級醫學教育,為國家的醫學事業,發揮著重要的作用。
宋代醫學高等教育體系如此完備,管理如此嚴格,培養學生如此重視將理論與實際結合,都令人贊嘆。但它畢竟是千年前的醫學高等教育,也存在著一些明顯的缺陷。最大的缺陷來自畢業分配工作不善。很多畢業生從事的是與醫無關的行政管理工作,造成專業不對口,不能學以致用。古代是官本位時代,做官是最高尚的。行醫和官比,人們自然愿意做官。再者,從體制上說,太醫學生畢業到吏部安排工作,吏部圖省事,按官階加以委任,分配一般性的行政工作,根本不考慮專業對口,以致造成學非所用,造成很多高級醫學人才浪費。朝廷也曾試圖改變這種狀況,但因體制使然,牽一發而動全身,終無可奈何。
注釋:
[1][2][3]《宋會要輯稿》崇儒三之一一,第二二一三頁。
[4]《宋會要輯稿》崇儒三之一三,第二二一四頁。
[5][10]《宋會要輯稿》崇儒三之一二,第二二一三頁。
[6]《宋會要輯稿》崇儒三之一九,第二二一七頁。
[7]《宋會要輯稿》崇儒三之一七,第二二一六頁。
[8]《宋會要輯稿》崇儒三之一七至一八,第二二一六頁。
[9]《宋會要輯稿》崇儒三之一六,第二二一五頁。
作者: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成都)教授,博士生導師
金世宗吏治思想與金中葉的小康局面
王德朋
金世宗(1123-1189)完顏雍是金朝的第五位皇帝。是女真族杰出的政治家,后世對其有“小堯舜”之譽。他在位期間,采取一系列措施發展金朝的政治、經濟、文化,終于在中國北方塑造了一個“群臣守職。上下相安,家給人足,倉廩有余”(《金史·世宗紀》。以下引文未標明出處者,均與此處相同)的小康社會。總結這段歷史,在促成這種治世局面的各種因素中,金世宗的吏治思想非常值得借鑒。
不拘一格,任人唯賢是金世宗吏治思想的主要內容。金朝中葉以前,在用人上講求論資排輩已成定制,許多優秀人才因此湮沒無聞。這種傳統做法顯然與世宗即位后百廢待興、人才匱乏的局面格格不入。為解決這個問題,世宗提出“薦舉人才,當今急務”。為打破循資升降的慣例,世宗要求“茍有賢能,當不次用之”,并于大定十二年(1172年)明確要求宰臣“諸府少尹多闕員,當選進士雖資敘未至而有政聲者。擢用之”。為把這些規定落到實處,世宗親自參與了人才選拔工作。他聽說移剌道為人寬厚清正。遂召見于京師,經過認真考察后認為此人可大用。于是,拔其于幕府之中,遷翰林直學士兼修起居注。不久,世宗見其“清廉有干局,翰林文雅之職。不足以盡其才”(《金史》卷八十八),乃改授同知中都路都轉運使事,后又升至戶部尚書、尚書右丞、平章政事等職。為幫助優秀人才脫穎而出,世宗還對朝廷中盛行的“唯資格論”進行了嚴厲抨擊。大定二十六年(兒86年),世宗批評尚書省說“卿等在省未嘗薦士,止限資級,安能得人?”大定二十八年(兒88年)。因為尚書省在奏擬除授官員的過程中太拘資歷。世宗又批評說“日月資考所以待庸常之人,若才行過人,豈可拘以常例。國家事務皆須得人,汝等不能隨才委使,所以事多不治”。在世宗的大力倡導下。金朝循資升官的制度得到改變,德才兼備,政績突出逐漸成為新的用人標準。
在破格錄用官吏的過程中,世宗尤其注重發現和使用年輕官員。他認為“用人之道,當自其心力精強時用之。若拘以資格,則往往至于耄老,此不思之甚也”。在這個思想指導下,世宗重用了一大批年輕有為官員,而對那些昏昧不堪的老年官員則要求他們及時退休以便年富力強者接任,即使對宰相也不例外。大定二十七年(1187年)宰相宗尹以年老請求致仕時,一些大臣以“舊臣宜在左右”為借口建議世宗予以挽留。世宗堅決否定了諸大臣的意見,鮮明地提出“宰相總天下之事。非養老之地。若不堪其職,朕亦有愧焉”(《金史》卷七十三)的觀點,堅持讓宗尹退職。
注重選拔基層官吏,是金世宗吏治思想的突出特色。金世宗雖然出身皇族,貴為太祖阿骨打之孫,但他久歷外任,先后擔任過會寧牧、中京留守、東京留守等地方官職,深感地方官員的才能優劣、品德高下直接關系到一方百姓的安寧,因此,他對地方基層官吏的選拔尤為注意。大定元年(1161年),世宗繼位伊始就提出“守令之職,當擇材能”(《金史》卷五十四),大定七年(1167年),又提出“州縣之官良則政舉。否則政隳”(《金史》卷五十四),大定十八年(1178年),金世宗再次提出“縣令之職最為親民。當得賢才用之”的要求。在任官問題上注重維護女真皇族的利益是金世宗團結籠絡本民族上層人物的慣用手段。但在涉及地方官員的選用時,他仍然堅持才干優先的原則。大定十八年十一月,尚書省在奏擬宗室子弟阿可為刺史時,世宗表示強烈反對,嚴肅指出“郡守系千里休戚,安可不擇人而私其親耶。若以親親之恩,賜予雖厚,無害于政。使之治郡而非其才,一境何賴焉?”由于金世宗的高度重視,金朝政府對基層官吏的考察也是比較嚴格的,一大批庸碌平常之輩遭到斥責甚至被勒令退職,僅大定二十三年(1183年)五月,就有十多名縣令困難當其任而被罷歸。
懲貪獎廉,強化對各級官吏的考核是金世宗吏治思想的核心。他認為懲貪獎廉具有鮮明的激勵和警示作用,是實現吏治清明的一劑良藥,“凡在官者,但當取其貪污與清白之尤者數人黜陟之,則人自知懲勸矣”。在這個思想的指導下,世宗對那些貪污成性的贓官非常注意從根本上予以打擊。大定三年(1163年),世宗執政不久就明確規定“吏犯贓罪,雖會赦不敘”。大定七年(1167年),世宗重申。“吏人但犯贓罪,非特旨不敘”。此后。世宗又于大定十二年(1172年)、大定十八年(1178年)、大定二十年(1180年)連續三次重申了職官犯贓,依法嚴懲,永不敘用的有關規定。在這一規定下,職官犯贓將被剝奪做官資格,這就意味著贓官本人仕途之路的終結,因此,對預防和震懾貪污犯罪具有重要作用。金世宗對貪官的打擊是嚴厲的。即使女真宗室犯贓也決不寬容。他表示“朕于女直人未嘗不知優恤,然涉于贓罪,雖朕子弟亦不能恕”。咸平尹石抹阿沒剌以犯贓死于獄中,世宗痛斥“三品職官以贓至死,愚亦甚矣!”(《金史》卷四十五),并將其諸子除名。金世宗的內兄烏林答暉、親娘舅李石、太子岳父徒單貞都因貪冒而受到懲戒,其他一些貪官也根據情節輕重分別受到處死、除名、降職等處分。
在嚴懲貪官的同時,金世宗大力表彰清廉之官。大定二十年(1180年)十一月,世宗指示宰臣,“郡守選人,資考雖未及,廉能則升用之,以勵其余”。為了把獎廉措施落到實處,世宗探索出了以明查為主,暗訪為輔的考核辦法,謂之“默查明問之制”,并以此為基礎,建立了一套經常、實用的官吏察廉機制。朝廷根據訪察結果將官吏分為廉能、濫污、不職三個等級,并規定“廉能官第一等進官一階升一等,其次約量注授”(《金史》卷五十四)。在這一制度下,世宗時期大批清廉公正。成績卓著的官員得到了升遷。
有金一代共歷一百二十年,世宗在位近三十年,基本處于金朝中葉。這一時期是金朝社會經濟恢復和發展最快的時期,其民戶由大定初年的三百余萬戶增加到大定二十七年(1187年)的六百七十余萬戶,幾乎翻了一番。國家倉廩貯粟也增長很快,到世宗去世后的第五年已經達到三千七百余萬石,可供官兵食用五年之久。同時,社會秩序也比較穩定,“刑部歲斷死罪,或十七人,或二十人”。由于金世宗統治期間“郡縣吏皆奉法,百姓滋殖”。因此.元代史官稱這一時期“號為小康”。金朝中葉的這種繁盛局面在中國北方少數民族王朝的發展史上是絕無僅有的。促成這種政治清明,經濟發展。社會進步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是金世宗注重吏治,強調整肅職官隊伍無疑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個原因。金世宗的吏治思想不僅為當時的社會繁榮提供了保障.而且對于我們今天加強干部隊伍建設。全面推進小康社會發展也大有裨益。
作者:遼寧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沈陽)教授、歷史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