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全球化已經進入3.0時代,這一切都在人們睡夢中完成,而可怕的是我們渾然不覺。
柏林圍墻倒塌、蘇聯解體、美國成為全球單極勢力后,全球一批批結構現實主義者與新自由主義者爭相解讀冷戰并預言新的國際秩序。保爾·肯尼迪的《大國興衰》;弗朗西斯·福山的《歷史的終結與最后一個人》;羅伯特·卡普蘭的著作;塞繆·亨廷頓的《文明沖突與新秩序的重建》都在試圖作這樣的嘗試。當今世界最聰明、最博學的專家描述的世界令人不寒而栗:要么是文明或宗教間的沖突,要么是失序失控,要么是自由主義單方面的勝利,要么是美帝國邁向衰敗。除了這幾個“全球最偉大心智”所描繪的世界外,如果你還想看看有什么其他說法的話,那你一定要看看紐約時報國際事務專欄作家托馬斯·弗里德曼的《世界是平的》。
不同于前述幾位學術泰斗,托馬斯·弗里德曼所著《世界是平的》以超越政治經濟學以外的另一個視角來解讀世界的變化:信息技術。托馬斯·弗里德曼認為冷戰后的世界趨勢是全球化。在他描繪的世界中,看不到結構現實主義者描述的權力對抗,也看不到文明宗教間不共戴天的仇恨,當然他也不是單純地認為更偉大的人類理想正趨動整個世界。
托馬斯·弗里德曼更像是加拿大學者麥克魯漢上世紀60年代提出媒介即信息,世界朝向“地球村”方向發展那般驚世駭俗;他認為在冷戰結束后如果有什么能描繪出世界的新體制的話,那便是“全球化”。在書中,他用大量的篇章試圖向讀者介紹“全球化現象”正在打破任何政治和地域的藩籬將世界緊緊聯系在一起;美國的病人透過互聯網由位于印度的醫師診斷;日本廣告公司的數字圖檔由位于大連的中國公司完成基礎制作;全球大部分的汽車零件由中國的工廠產出;印度的軟件公司只用市場三分之一的成本就能滿足全球市場的需求。弗理德曼并非認為信息技術是全球化的唯一條件。他只是認為信息技術的革命催化了全球化的普及。他看到美國實驗室研究出來的成果,透過互聯網,中國的實驗室只要三個月就能搞清楚其中的堂奧。全球正向一個分工更細的方向發展,支持這個體系的是合作和分工而不是結構現實主義所說的對抗和平衡。這種觀點反映出弗里德曼新自由主義者的思維。
《世界是平的:21世紀簡史》一書后頁,譯者對作者夸大技術的力量忽略了人們的反應和行為因素提出不同的意見。在這點上,我反倒和弗里德曼持有相同觀點;技術不是觸發全球化的必要條件,但技術確實加速了全球化的實現。譯者將批判局限在民族歷史和地域政治,和弗里德曼的描述并沒有交集。作者美籍猶太人的身份當然使他對伊斯蘭世界存有偏見,但我同意他站在一個地球村的視角以“對現代文明的貢獻”為基準來審視文明間的種種問題。畢竟一個致力探索全球化的記者和一個鉆研傳統政治經濟的中國專家彼此之間的立場并不相同,我欣賞弗里德曼那種視角的高度。

1980年末,弗里德曼曾撰寫過一本有關中東政治的報導文學作品《從貝魯特到黎巴嫩》,該書用深入淺出的新聞語言梳理中東伊斯蘭世界復雜的派系和猶太國家之間的恩怨情仇,獲得了英語閱讀世界的好評。該書也成為研究中東問題不可少的參考書目。作者在英國牛津大學圣安東尼學院鉆研的就是中東問題,在那個時候,弗里德曼已經顯出對現代世界與阿拉伯世界之間種種復雜關系的探索熱情和觀察天賦。在他的《世界是平的》系列著作的第一版《世界是平的:凌志汽車與橄欖樹》和第二版《世界是平的:21世紀簡史》探討世界發展趨勢時,他有意避開石油資源爭奪、殖民歷史等問題而把焦點放在計算機的普及上,將眼光放在當前而不是分析過去。畢竟他在寫的是一本有關世界趨勢的書而不是世界是怎樣構成的書。
當然作者的確透露著濃郁的新自由主義者腔調:他樂觀地認為世界變平只會對世界有所幫助,并且不斷嘗試說服讀者接受這種現實。不可否認,作為全美100大富有家族的駙馬爺,這位聰明的記者在書中經常流露出與達爾文進化論“適者生存”相同的論調,這樣的腔調勢必對國內某些讀者來說有點刺眼。對學界來說,這本書不免流于輕率。但我相信,費里德曼打從一開始就只想寫一本暢銷書而不是一本學術報告。這才是記者的野心。
整體來看,第二版《世界是平的:21世紀簡史》的中文翻譯功力要高得多,第一版《世界是平的:凌志汽車與橄欖樹》或許是為了搶占售書時機,中文翻譯顯得不如第二版生動,降低了不少閱讀趣味。不論如何《世界是平的》讓人想起20多年前阿爾文·托夫勒的不朽經典《第三次浪潮》。當年托夫勒預言跨國企業興起、SOHO族出現、大家庭瓦解、DIY運動盛行等等,現在都已獲得了實現。弗里德曼的《世界是平的》或許也有異曲同工之妙。這三本書有必要放在一塊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