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情簡介]
2002年11月21日晚6時許,山東省諸城市蘆水村村民黃福蘭和鄧少海兩家發生沖突,后兩家人互毆在一起,黃福蘭之子孫衛東趁現場混亂之機,拔出隨身攜帶的水果刀將鄧少海刺傷,致其失血性休克死亡。案發后,黃福蘭在警方調查時,拒絕指證其子孫衛東將鄧少海刺傷致死,而主動承認系自己所為。盡管疑點重重,但無人證實刊、衛東的犯罪行為,故將黃福蘭刑事拘留,后取保候審。2005年1月21日,孫衛東在良心的譴責下主動投案自首,此案遂告破。
[法律分析]
我國刑事訴訟法明文規定,凡是知道案件情況的人都有如實作證的義務。而案中黃福蘭寧愿自己頂罪,也不愿如實指證自己兒子的犯罪行為,實際上涉及到現在刑事訴訟理論界呼聲很高的一個問題,即在立法上應賦予證人拒證權。對于在刑事訴訟中是否應賦予證人拒證權,筆者征詢了一些在司法實務部門工作的人員,大致有兩種觀點。
第一種觀點認為,在刑事訴訟中,不能賦予證人拒證權。因為,賦予證人拒證權,就有可能無法獲得真實的證人證言,不可能盡快查明案情,甚至可能貽誤查案時機,而失去查明案情的機會,也將會耗費大量的司法資源。從上述案例就可看出,2002年案發,直至2005年才偵破完畢,損害了對訴訟結果的追求,無法實現實體正義,更不利于訴訟效率的實現。
第二種觀點認為,我國刑事訴訟中應當賦予證人拒證權。因為拒證權是保護證人人權的重要表現,而且拒證權實現了弘揚傳統倫理道德和維護家庭關系的穩定以及對特定社會關系的保護。
筆者認為,在刑事訴訟中拒證權的取舍問題,不是簡單地通過上述或幾個案例就能決定的,是“取”還是“舍”,是全部“取”還是部分“取”,看似是一個法律問題,這實際是一個與法律價值取向相關聯的價值權衡和選擇問題。故在取舍之前,首先弄清兩個問題,其一是拒證權的內涵,其二是拒證權的價值取向。
首先,拒證權又稱為證人拒絕作證的權利,就是指有作證義務的人,在具有法定特殊的情形時,法律免除其作證義務的權利。拒證權是英美法系國家的一項傳統的證據規則,這種權利是以某種身份關系或者職業關系為基礎的,如:夫妻關系,律師與當事人的關系,醫生與病人的關系,神職人員與教徒的關系,警察與秘密情報員的關系等。
其次,拒證權的價值體現在如下幾個方面:(1)拒證權可以實現對證人人權保障的價值目標。人權作為人類的基本權利,越來越受到世界各國和各國際組織的高度關注,加強世界范圍的人權保護成為時代的強聲。(2)拒證權實現了弘揚傳統道德和維護家庭關系的穩定及人文精神的關懷。父子之情,夫妻之情,乃屬天性,若逆天而行,迫其作證,不但殘忍,而且帶來人與人之間的不信任,近而導致對整個社會的不信任。(3)拒證權實現了對特定社會關系的保護和對社會公共利益的維持。
筆者基本上贊同第二種觀點,理由如下:
1.一百多年前的一位著名啟蒙思想家預言:“一切違背人自然感情的命運的法律,就如同一座直接橫斷河流的堤壩一樣,或被立即沖垮和淹沒,或被自己造成的漩渦所侵蝕,并逐漸地潰滅”。所以說道德上的義務畢竟不等于法律上的義務,拒證權本身就含有道德上的因素,當然并不意味著法律對世態人情的一味遷就,而是主張對那些根植于最基本人性的善良品質,法律應退避三舍。筆者認為,拒證權的價值就是對基本人性的體現。
2.刑事訴訟在查明案件事實、追究和懲罰犯罪的同時,也應考慮其他社會價值,如法律的基本原則要求、婚姻家庭的穩定、個人隱私權的保護、律師制度的貫徹、國家利益的維護等等,當保護這些社會關系的價值大于追究某一特定犯罪者的刑事責任時,立法就要選擇前者。這樣雖然可能會放縱某一個犯罪者,但更為重大的社會利益或國家利益卻得到了維護,最終更有利于達到法律所追究的終極目標——維護正常的社會秩序。從上述案例我們可以看到孫衛東雖然在逃兩年之久,但對于母親為其頂罪是感到愧疚不安的,所以在兩年后主動投案,可能破案時間拖得久了些,但維護了其與家庭的親情關系,這也許才是我們真正想要的。
3.保障人權應當是刑事司法改革的基本價值目標。維護和尊重人的尊嚴是現代社會的一項基本價值,也是人類文明的一種追求和境界。過去半個世紀以來,全球法治發展最引人注目的亮點就是在國際和國內層面不斷增長著的對人權立法的認同和司法保護。我國也應予以立法確認,如不以保護人權為前提,刑事司法改革就沒有正確的方向,也與我國加入國際人權公約的現實不符。
(作者單位:南京師范大學法學院)
責任編輯 宋桂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