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好時光里,每個人都應該仔細思考景氣能否持續,增長減速情形的回歸是否會帶來風險
近幾年來,全球見證了這個時代罕見的經濟繁榮。在金融市場,全球銀行正以較低的利息賺取著可觀的利潤,貨幣市場波動不大,新興市場的資產和股票市場價格也出現高漲。
在這樣繁榮的態勢下,監管者須居安思危。
監管者有時會無意加重市場的周期性,對此有一個經典案例。1988年《巴塞爾協議》規定,一級資本金(或稱核心資本金)由實收資本和留存收益共同組成,金額總計至少應達到所有風險資產的4%。當年,各方就《巴塞爾協議》進行磋商時,日本方面堅持提議,二級資本金不僅應包含次級債,還應包括銀行所持有公司股票的未實現利潤。這是因為在主銀行制度下,日本銀行在企業中持有大量的小額(份額低于5%)交叉股,他們向來都比其競爭者保持著更低的核心資本充足率。鑒于日本在20世紀80年代的市場影響力,日本的倡議最終被采納。
但是,這導致了大家從未預料到的災難性后果。
首先,股價越高,日本銀行的資本金就越多。最顯著的危害是資本金越多,銀行的貸款能力就越強。8%的資本充足率,便意味著資本金每增加1美元,銀行就可以將其貸款額提高12.5美元。
其次,在1985年簽訂“廣場協議”之后,日本經濟增勢良好。上升的股票和資產價格與堅挺的日元一起,在日本國內外都造成了巨大的貸款泡沫。日元越堅挺,日本銀行提供美元或者其他貨幣海外貸款的意愿就越強烈。
結果,在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日本的銀行成為了國際銀行業市場上最大的放貸者。隨著持續的貿易盈余,資本出口也有利于日元保持升值態勢。東京證券交易所指數在1989年達到巔峰的38000點。1990年,當日本的銀行準備提升利率時,資產泡沫也已達到頂峰。
正是泡沫的破滅,導致銀行大量縮減貸款,以保證資本充足率。由于銀行以成本價持有的股份現在有大量未實現利潤,他們主動賣掉這些股份,用賺取的利潤來抵消90年代初期的貸款損失。不幸的是,這加劇了股票市場的衰退,即便是銀行利率的持續下降也無法改變其頹勢。
1985年9月“廣場協議”簽署時,日元兌美元是240∶1,隨后很快升值至120∶1;1995年春,升至85∶1。其后,日元開始貶值,日本的銀行在國內貸款方面面臨巨大損失,銀行持有的對外國負債也開始升值。同時,股市的任何衰退加深,也都將減少他們的二級資本金;其時他們早已耗盡了股份中未實現的利潤。因此,為了維持最低資本充足率,他們不得不減持銀行貸款,其中首當其沖的就是美元計值的國外貸款。
在1997年之前的五年時間里,大約有2000億美元流入亞洲。而僅在1997年和1998年,就有大約1600億美元流出了亞洲,其中大約650億美元是由日本銀行縮減貸款造成的。實際上,在1997年至2000年間,日本銀行體系在全球范圍內縮減了價值1700億美元的國際貸款,這是歷史上最大的貸款縮減。日本銀行減持國際貸款,正是亞洲金融危機爆發的主要因素之一。
國際監管者們深諳市場監管的周期規律。新的《巴塞爾協議(第二稿)》中已經包含了重大修正,其中就有對風險的進一步關注。
這表明,人們已經在更大程度上意識到了資產和股票市場的周期性對銀行體系的重要性,以及伴隨著資產價格波動而出現的貸款周期的影響。
全球經濟繁榮,根本上是由美國成為世界上最大的消費者而引發的。中國和印度的崛起帶來了商品價格的上漲,也促成了新興市場的繁榮。此外,由于幾乎所有政府都在低息水平下保持財政赤字,全球出現了很高的流動性過剩;進而,全球資產市場創出了歷史高位。
當然,資本市場的深化,意味著全球企業都減少了對金融杠桿的使用。但是另一方面,由于消費者為購房置車等的消費信貸以及信用卡使用日益頻繁,使得家庭成為了金融杠桿的主要使用者。正如我們在天晴時最好去修葺屋頂、加固基石,以便房屋能抵御暴風雨的襲擊,金融機構也應在經濟景氣時改善其財務狀況、公司治理和風險管理水平。
在經濟景氣的好時光里,每個人都應該仔細思考景氣能否持續、增長減速情形的回歸是否會帶來風險。盡管有更多的金融創新和更好的金融技術,但是,我們始終無法避免經濟周期的影響。的確,較好的宏觀經濟政策工具讓周期中的上升期顯得較長一些,而下降期顯得較短;但是,經濟周期仍沒有消失。因此,居安思危不失為明智的做法。■
作者為馬來大學訪問教授、清華大學經濟管理學院兼職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