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都說好人有好報,趙亞當也尋思著平日里要多積德行善。這不,公交車上見義勇為遭圍攻,雖慘受重傷終不悔。只是,世態炎涼傷透心!無人拔刀相助倒罷了,臨了,天價醫療費還得自己掏?走投無路的亞當趕巧碰到了吳冬律師和沈寒冰律師……
趙亞當在坐公交車時發現一扒手偷乘客的錢包,立刻上前制止,誰知卻招來扒手及車上同伙的群毆,趙亞當飽嘗老拳數十分鐘,最后被打暈。在這數十分鐘內,司機、售票員、受害人(被偷錢包的)以及其他乘客,沒有一個人幫助趙亞當,直到扒手們揚長而去才敢將趙亞當送往醫院。趙亞當住院做了顱腦手術,花了19萬元,但無人為他承擔這筆醫療費用。最后,趙亞當只能狀告公交公司,要求他們支付這筆賠償費用。
法庭上,公交公司說沒有才丁電話報警是因為當天司機和售票員沒有手機,而且即使打了,警車到了扒手也跑了。最重要的是打趙亞當的四個人,很難證明他們就是扒手或扒手的同伙,也可能是其他人,趙亞當無法證明這一點。另外,公交公司不是直接加害人,因此不應該承擔責任。
沈寒冰律師:其實,趙亞當這起案件無論怎樣起訴必定是全勝無疑的。
首先趙亞當可以以合同起訴,合同就是小小一張車票,作為承運人,也就是公交公司,確保旅客的安全是最基本的要求,將旅客從A地安全運送到B地是該合同的最重要部分,而且在運送過程中如乘客發生遇險情況,如常見的心臟病突發,分娩等,承運人還有義務對遇險乘客采取急救措施。就合同起訴,趙亞當官司必勝。
假如趙亞當上車沒有買票,趙亞當仍然可以以侵權起訴,本案的訴由就是承運人趙亞當的安全,任何承運人的作為或不作為導致趙亞當身體損傷,承運人均有責任。在侵權案的起訴中承運人必須證明自己已經行使了自己應盡的義務,損害的發生是超出自己控制范圍的情況下才可以免責。
吳冬律師:誠如沈律師所說,趙亞當這起案件,既可以看作違約糾紛,也可以從侵權糾紛角度看,兩者達到的效果是相同的:公交公司必須為趙亞當遭受的損害承擔責任。
讓我們不妨先從合同違約的角度來看待這一事件。乘客與公交公司之間是合同的雙方,在乘客上車買票的那一刻起,乘客和公交公司之間的承運合同就成立了。乘客有付款的義務,公交公司有安全地將乘客送到目的地的義務。如果趙亞當履行了自己的主要義務——購買了車票,也沒有任何違反承運合同約定的行為,當他遭遇四人拳打腳踢,即人身安全遭到侵害時,公交公司則負有責任:怠于履行其應當在約定期間或者合理期間內將旅客,貨物,安全運輸到約定地點的義務。更值得一提的是,趙亞當受到暴力侵犯的起因是制止扒手行竊,也可以理解為是幫助公交公司維護正常的車廂秩序,為公交公司代為履行義務的行為。當時扒手行竊的過程只是一瞬間,司售人員不在近旁,所以趙的及時出手并非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是合理的代為履行,應當屬于無因管理的范圍。

另外一方面,不管趙亞當是否買了車票,我們都可以從侵權的角度來看這個事件。如果說四人對趙亞當拳腳相加的行為是比較明顯的直接侵權的話,那公交公司的行為則是一種間接侵權。車廂是公交公司控制之內的一個封閉環境,當時的司售人員則可以看作是代表公交公司負責車廂管理的人員,趙亞當挨揍之時,司售人員無動于衷,熟視無睹,不采取任何措施,顯然與其職責相違背的。公交公司的此種不作為,事實上縱容、協助了四人對趙的人身侵害。即使公交公司沒有“直接”侵權,但“間接”侵權并不能免去公交公司的責任。在這里強調封閉性是非常必要的,這關乎一個是否屬于在合理限度范圍內的安全保障義務問題。打個比方,廣州地區治安狀況堪憂,前陣子還出現了鐘南山院士手提電腦被竊的風波。那么,是不是可以就此起訴廣州市公安沒有盡到安全保障義務呢?這是不行的。偌大的一個廣州,豈可跟一部封閉的公交車相比。要在有限的警力下,確保廣州的每一個犄角旮旯都分分秒秒太平無事,恐怕即使警員個個都是千手觀音也未必能做到。所以,這里就歸到一個合理限度范圍的問題。而一部封閉的公交車,我們認為是符合這個合理限度標準的。
那本案中公交公司主張的幾點免責理由是不是成立或有可取之處呢?
首先,公交公司辯稱當天司機售票員都沒有帶手機,無法報警,但這不能作為對他們不履行義務的有效抗辯。司機和售票員在工作時是否應攜帶手機,或如何配置其他設備以應對車廂內隨時可能發生的緊急事件,這應該屬于公交公司的內部規定,不能用于對抗第三人。對于第三者(也就是這里的乘客)而言,只存在公交公司是不是制定并采取了措施來應對這種可預見的突發事件。所以當他們沒有及時報警時,完全可以認為是公交公司未履行合約或侵權的行為。我們知道現在上海的出租車都配備了無線對講設備,這樣一來司機開得放心,乘客坐得也安心。我們的巴士大兄弟是不是也可以跟的士小兄弟學兩招呢?
其次,公交公司說即使打了電話,警車到了,扒手也跑了。這點理由顯然也是不成立的。這其中的關系不是必然的。打不打是一回事,打了有沒有用又是另外一回事。現在公交公司沒有及時采取必要措施,避免或至少減少趙亞當的人身傷害,就是一種違約或侵權。
再次,公交公司說打趙亞當的四個人,很難證明他們就是扒手或扒手的同伙,也可能是其他人,趙亞當也無法證明這一點。但我們認為,“扒手是誰”與本案并沒有實質的關系。不管四人是否是扒手,四人對于趙亞當的人身侵害的發生是當時顯而易見的事實,所以重要的是公交公司有義務對當時的這一情況采取及時,有效的措施,履行安全保障的義務。
最后,公交公司稱其不是直接加害人,不應該承擔責任。這點我們在前面已經談到了,公交公司即使不是“直接加害人”,但間接責任難免。
如果趙亞當經常在這條公交線上坐車,非但不買票,而且還偷其他乘客的錢包。倘若一日趙亞當在車上偷錢包時和另一名扒手因分贓不均而大打出手,造成身體損傷,公交公司是否應當承擔責任呢?
沈律師:在回答該問題前先看一個澳洲法院的判例,錢夏娃每天到隔壁的農莊去偷東西,隔壁農莊的莊主十分氣憤就在錢夏娃進入農莊的路徑上設置了捕獸夾子,錢夏娃因踩上捕獸夾子而受傷。錢夏娃起訴農莊莊主要求賠償,法庭判決是:農莊莊上對于非法入侵者也應該盡義務保證他們的安全,盡義務的時間是從知道非法入侵者進入開始到非法入侵者離開為止。因此農莊莊主應該對錢夏娃的損傷承擔賠償責任。至于錢夏娃因非法入侵以及盜竊受到檢控機關的起訴是另外一案所應該研究的,與本案無關。
在看了上述澳洲法院的判例后再回過來看趙亞當的因分贓不均斗毆而造成的身體損傷的案件,我們可以得出的結論是:在澳洲,即使趙亞當是個不受公交公司歡迎的、從不買票坐車的小偷,公交公司一旦知道他進入車廂也應該對他的人身安全盡保護的義務。
吳律師:和前面提到的情況有所不同,這里提到了趙亞當沒有買票。那么,趙亞當和公交公司之間并不存在前述的承運關系。依據我國法律,在承運合同中,作為乘客,其主要義務就是支付車費。只有購買了車票之后,承運合同才正式生效。也許有的朋友又有疑問了,售票員知道他沒有買票而讓他上車,是不是已經默認了他的乘客身份呢?答案也是否定的。
不過,趙亞當既然已經來到了車上,那公交公司就有責任保證車廂范圍內人員的安全——包括趙亞當。但是,這里有一個前提,趙亞當不可觸犯車廂內的禁止性規定,也就是趙亞當自己不存在過失。那在這個情況中趙亞當是否遵守了呢?顯然沒有。其盜竊其他乘客的財物,已經違背了其本應履行的遵守車廂秩序的義務。而由于該種違法行為引起的人身或財產損害,自然不應當由公交公司承擔責任。反過來說,讓公交公司對此承擔責任,就是讓公交公司保護這種已事先和乘客之間約定的禁止行為。顯然推出了一個悖論。所以,由于趙亞當自身存在重大過失,并且其人身財產的損害與這一過失之間有直接的因果關系,公交公司對趙亞當受到的損害不需要承擔責任。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本案中的公交公司雖然不需要承擔責任,但并沒有做到盡善盡美。文中提到,此線路上經常有趙亞當之流為非作歹。我們對司售人員的怕事心理深表理解,但是,至少應該讓乘客有個知情權,盡一下告知提示義務吧?比如在乘客上車后售票員招呼—句“請乘客們注意好自己的行李物品,小心扒手”之類的話。其實趙亞當之流也并沒有到了膽大包天的地步,頂多是個欺軟怕硬的小混混而已,所以作案多選擇偏僻的跑郊區的線路。所以,公交公司更地道的話,不妨在站臺上就擺出告示“本線路上多扒手,請各位乘客們能換線路的換線路,能打的的打的,能買車的買車,實在走投無路的,請上車,請當心扒手!”那就萬無一失了。
編輯 孫薇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