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在或斗或批之后,不發還此書稿,即不可能續寫,無異乎宣告我的死刑
中央文化革命小組鑒閱,并勞轉主席賜鑒:
主席此番發動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運動,使廣大群眾振起向上精神,鄙視資產階級,恥笑修正主義,實為吾人渡入無產階級的共產主義社會之所必要。漱溟于此,何能無所認識。當紅衛兵之來臨,我以擁護此一大運動之心情迎之,以故拙妻被毆傷,而我幸未挨打,此可告慰于主席者。今后或該斗,或該批,方在靜候中,當一切聽從群眾,不煩主席垂注。卻有一個問題——我此后余年如何度過問題,愿為主席一陳其情。
回憶1952年,曾因我請求去蘇聯從事研究工作,承召在頤年堂談話甚久,爾時我自陳幼年既未讀四書五經,所受近世教育亦甚少。一生數十年唯在一個中國問題一個人生問題所刺激所驅使之下,求其有所解決(前者求其實際的解決,后者求其在思想上的解決)而竭盡其心思力氣。中國問題現在由于共產黨領導既有一條大道可循,我將集中心力于人生問題之研究,寫出《人心與人生》一書,償其夙愿于余年。此1952年8月7日事也。對于我去蘇一層,主席當時未予許可,第未知對于我之自述其生平心愿事今猶留有印象否?近年來,我正在撰寫此書尚未完成。此番抄家,一切文稿(已完成的,未完的)全被收去(似有被毀的)。假如在或斗或批之后,不發還此書稿,即不可能續寫,無異乎宣告我的死刑。
蓋人生一日,必工作一日;工作必須是從其向上心認為最有意義的工作,人的生命是與其向上心不可分離的;失去意義的生活,雖生猶死,生不如死。以故家中書籍幾乎全數被收或被毀;錢財百分之百被收去(發還十二元);衣物等等被收被毀者百分之九十八;在我舉不足惜。唯求發還我的那些文稿,準許其續寫成書。書之出版與否,非所計,甚且限于自己壽命,是否得完成其書亦復難定。但我生活一日,必致力于此工作一日耳。此其心情主席必能諒察之乎!倘得文稿發還,準許寫作,則有生之年皆領導黨之所賜。披瀝心肝,冒昧以陳,敬唯
主席裁之!專此布陳,敬頌
主席萬歲!
梁漱溟敬上
1966.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