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造新亞洲的三大支柱

正在崛起的中國與印度，以及重新興起的日本，各自面臨的最大挑戰是什么？如何應對？怎樣管理彼此關系？“亞洲價值”捍衛者李光耀的見解值得傾聽

筆者最近有機會與新加坡“國父”李光耀交談，請他對中國、日本和印度這亞洲三大力量的發展趨向作比較和展望，相關文章將發表于12月5日出版的《財經》年刊《2007：預測與戰略》。恰逢近來有在越南召開的APEC峰會及胡錦濤的印度之行，中、日、印關系與比較成了新熱點。于是，便決定先行在此刊登李氏“鏡像”之濃縮版，期望收到新聞評論的及時雨之效。

采訪問題經過精心設計，始于日本，繼為印度，最后中國；筆者輪番提出同一組問題：每個國家自身面臨的最大問題是什么？能做些什么？隨后，則延及中印、中日之間。李氏回答如下：

日本。日本未來會作為高科技發展的中心繼續扮演特殊角色，在亞洲和世界樹立科技和商業發展的榜樣。而日本自身最大的問題，是這個本身并不歡迎移民的國家，如何應對其日益縮減的人口，改變低出生率狀態。“因此，日本必須在婦女問題上轉變態度和文化。”

印度。印度自身最大的問題是其政治體系。印度的選舉制度沒有產生強有力的各級政府，總是產生派系叢生的國會和聯合政府。印度的各個地方政府與中央政府往往分屬不同的政黨控制，以至于無論達成什么政策都需要妥協。當然這只是長期問題。李光耀認為，短期而言，印度最大的問題是缺乏基礎設施。外商到印度投資，是因其勞動力價格便宜，甚至便宜過中國，以及同樣便宜的土地和水，但印度基礎設施遠為不足。因此，印度需要自己來修建基礎設施，或者讓這些設施私有化，因為日本、韓國、馬來西亞和新加坡都愿意在公平條件下投資印度的基礎設施。

中國。中國自身最大的問題是如何使欠發達的西部和北部地區得到發展。“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和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對西部和北部地區給予了特別關注，以特殊條件引入投資者生產適應國內市場的產品，因為這些地區距海岸線很遠。中國還在修建基礎設施，使交通暢通，西達哈薩克斯坦，南抵泰國和緬甸，西北至俄羅斯。我相信這些地區建立的大多數工廠能為國內市場服務，或許還能服務于鄰國。”

中國與印度。除非中國遭遇重創，否則印度很難超過中國。印度的增長可能會達到中國經濟發展的七成，因為“印度從來都不是擰成一股繩同時朝同一方向發展，總是各行其是。中國沒有這樣的問題。但是印度也不會發生政治體系的突然崩潰，因為它可以通過選舉持續調整，而中國沒有這種能夠自我調整的政治機制。”中國還有其他問題。以李光耀的觀察，中國有些太整齊劃一，太死板了。“在宏觀層面，你們可以朝同一方向努力，但在微觀層面，還缺乏有彈性的調整機制。”

中國與日本。中國和日本的民族主義情緒都有發展的勢頭，這在一定程度上是難以避免的。自從鄧小平的改革開放政策出臺后，中國人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落后和封閉，他們覺得必須迎頭趕上。在改革中動員人民，靠的是心系“恢復舊日中國輝煌，再造繁榮中國”的民族自尊心；而目睹中國的崛起，日本越來越擔憂。他們也有著日益增長的民族主義情緒和保持領先的愿望。不過，中國和日本不會出現劇烈沖突。兩國關系會不時緊張，但也不會有戰爭或重大沖突，因為這樣會“雙輸”，對誰也沒有意義。

“盡管兩國之間存有沖突和差異，但是雙方還是會從自身利益出發，繼續進行經濟合作。也許經過一兩代人，兩國間能發展出新的、更好的關系。作為一個更大的國家，我相信中國對日本更具雅量是重要的。日本希望被看成平等的國家而不再是個小國。中國可以承受這種讓步，這對中國、對亞洲都更好。”

李光耀現已82歲，離開新加坡總理的職位已經七年。不過，就是在兩年前離開資政一職后，他仍被授以Minister Mentor一職，繼續其新加坡政府內閣守護人的角色。無人否認，他至今仍然是亞洲最重要的政治領袖之一。以李光耀“亞洲價值”倡導者的眼界，以其身處新加坡與東盟的相對超脫的位置，無論對于西方世界還是對于中國的決策者來說，他的見解都既有順耳亦有逆耳處，值得傾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