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樂村位于廣州繁華地區。村中多為釘珠廠,盡管與繁華鬧市僅一墻之隔,但作息時間卻與外界相反。入夜8點,緊閉的卷閘門陸續打開,睡眼惺忪的人們開始走上自己的工作崗位。凌晨1點左右,工人們要吃點兒東西充饑,村中街道上便開始熱鬧起來,一臉疲憊的孩子隨處可見,三五成群怯生生地去買2塊錢一籠的包子,或是各自買5毛錢一瓶的奶茶……
村里一家名叫“藝春”的釘珠廠,8月份,廠里的14名女工中有13名是童工,其中一位女孩剛剛在9月28日中秋節度過她的16歲生日。
無本的買賣
“癢死了,怎么辦婀?”每當黃水如說癢的時候,老板就發急,怪她自己不講衛生、不自覺擦藥,還威脅要趕她走,不給工錢,“不要叫,多釘點珠”。
患皰疹的釘珠工人很多,很多新衣服剛印過花,拿來釘珠時,仍滿是刺鼻的藥水味,皮膚接觸多了就得病,老板已經司空見慣。
釘珠這活特別難做,細如米粒的珠子要在衣服上整齊地釘出各種圖案,干活的人很關鍵。成人釘珠的速度遠不及童工,孩子們聽話、眼尖、手巧……
珠孔大小僅容一根針穿過,孩子們的手每天都會被扎幾十次。藝春廠中,手藝最好的是15歲的少萍,釘珠速度飛快。她左手將珠子往衣服上一摁,右手一劃,就釘好了,仿佛不是在釘,而是用膠水粘上去似的。就是少萍,每天手也會挨上十針八針,她的手“久經磨練”,長滿了老繭。“最怕不小心扎到指甲里。”少萍說,她也會痛得流眼淚。
由于眼睛總是離不開針與珠孔,孩子們都長著“熊貓眼’。眼睛睜不開,痛,怕光刺痛眼睛。廠里有個小藥袋,沒有眼藥水,只有安乃近,止痛的。長時間日夜顛倒地工作,很多孩子都會有頭痛的癥狀。
13歲的劉奕巒已經離不開安乃近了,每晚都會吃上兩三次。每次從老板手里拿藥的時候,老板都會丟下一句“你怎么老是頭痛”。
在廠里做飯的老板的母親經常會善意地阻攔,“這藥一天只能吃一片,你每天吃這么多,會吃壞腦子的!”
簡單的三餐
白粥、白飯、榨菜、青菜,這是孩子們三餐的全部。早餐是11點半開始,清炒白菜和白粥:傍晚5點半是正餐,白飯和清炒白菜;凌晨l點左右,白粥和榨菜。孩子們常常五六分鐘就吃完,匆忙干活。
孩子當中,歐陽曉娟比較單純,動作也慢,被大家認為是“好吃懶做”的“典型”。吃飯時,她總會第一個搶過去,而且最后一個吃完。她12歲的妹妹曉紅就經常訓斥她。懂事的曉紅有她自己的道理:兩人還有一個妹妹、兩個弟弟,種田的父母難以養活五個孩子,她和姐姐出來就是為幫家里掙點錢,釘珠雖苦,但總能減輕家里負擔。每次被妹妹訓斥過后,曉娟都會委屈地流淚:“我真沒吃飽!”對這些正處發育期的孩子們來說,這些自然不夠吃。
黃水如、黃水紅兩姐妹已經一年未添新衣服了,每個人只有兩套衣服換來換去。今年,兩姐妹總共花了四百多塊錢,都花在吃的上面。
乏味的娛樂
十幾平方米的工作地方有三只日光燈管;兩臺電風扇,兩張桌子,一臺VCD配一只音箱,這是藝春廠的“硬件”。
音樂是孩子們夜半驅趕“瞌睡蟲”的有效武器。晚8點上班到次日早11點下班,貨多的時候,工作時間還會延長。凌晨1點左右,孩子們困了,就會打開音響聽歌,大家也會搖頭晃腦地跟著唱起來,一般都唱得跑調。
老板楊漢宏喜歡聽節奏感強的歌,比如DISCO,而且每次聽的時候都會特別興奮,有時還會從躺椅上躥起來,跟著節奏扭幾下屁股。
歌也不會讓聽很久,因為老板要睡覺。老板睡著后,孩子們會談笑起來,說話聲音大的時候,被吵醒的老板就會起來擰聲音最大的那個家伙的耳朵,大聲罵人:“吵死了,發神經,你們哪有那么多話說,趕快干活。”15歲的歐陽曉娟話比較多,耳朵也被擰得最多;當然,打瞌睡的被老板發現,也會被擰耳朵,以示懲罰。
孩子們住的宿舍離工廠較遠,走路要10分鐘,是一出租屋的4樓,很小的三室一廳。兩間小臥室是孩子們的“天地”,上下鋪的行軍床,每床睡兩個人。這里,最讓孩子們眼饞的是一臺17英寸的彩電,但老板不許看,“看什么看,晚上工作又要打瞌睡。”
未知的收入
辛辛苦苦舶孩子們一年到頭能掙多少錢,一切由老板說了算。老板從制衣廠拿來貨,說按廠家為每件出的價與釘珠的孩子六四分成。至于廠家出的價是多少?只有老板知道,他說多少就是多少。
工錢年底結算,平時走人,一分錢不給。平時用錢,可向老板支一些,最多一百。老板的理由很充分:平時吃住都免了。
老板啟已有個賬本,每天每個孩子干活多少,都記著。老板說,這是憑證,年底憑這個發錢。到目前為止,賬本上顯示,薪水排在第一位的是少萍,也就是1700元左右。
這一帶很多工廠都宣稱年底會付薪水,到了年底,很多黑心的老板還是會一走了之!康樂的秘密
“你們不要亂跑,不然,警察抓童工時會把你們抓走!”這是藝春廠老板嚇唬孩子們的話。孩子們當中,文化程度最高的也只上到五年級,歐陽曉娟、曉紅兩姐妹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
涉世未深的孩子們如綿羊般聽話,在康樂村老老實實地生活著,廣州的繁華,他們還未曾見識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