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質教育和主體性迷失

縱觀20年來素質教育的討論與爭鳴，就像一個人打擺子生病，一陣又一陣，雖沒見什么成效，但可以出一口怨氣、毒氣，談論時既覺老生常談式的無趣，又如同進到一個“迷魂陣”。不明白，20多年來，政府倡導，各界鼓勵，教育部門推廣，學校積極實施，為什么素質教育仍舊是“天上打雷，地下不濕”，“只見樓梯響，不見人下來”，甚至演變為“轟轟烈烈講素質，實實在在抓升學”的言行“兩張皮”?當你真要認真思索原因時，又如同進入了一個“無物之陣”，不知道誰是“敵人”。高考嗎?高考喊冤，目前中國離開高考還有什么更有信度和效度的選拔方法；政府嗎?政府說我積極倡導推動了20年；學校嗎?學校說離開了升學率，我就先死在高考上了，活不下去還談什么推廣；家長嗎?家長說只要你能保證我孩子進名牌大學怎么搞都支持，否則甭提；教師嗎?教師說生活在應試“煉獄”中，我比誰都知道素質教育的好，但你們可知道我考試成績差時的“不好”!

實施素質教育就由這種“人人有責”，變成了“人人無責”，進而變成“人人有理”和“人人有冤”，并容易演化為“先有雞還是先有蛋，先有蛋還是先有雞”的循環推導，體制、高考、社會、學校、家長、老師，似乎誰都在倡導，誰都在尋找，但都不從自己找起，不從自己改起，更不從自己做起，把球踢給別人，企圖等別人把條件創好后，等別人為創造條件付出代價后坐享其成，甚至乘別人創條件、作犧牲的中途自己搶奪更多資源。誰都擔心“出頭的椽子先爛”，所以政府只發文倡導，開會號召，可曾想過要為教育均衡發展做實事，為社會人才合理的上下流通鋪設路徑，可曾想過為生活資源的極大充裕費心、費神、費力?教育主管部門，除了發文件做“傳聲筒”，制定一些不切實際的評估標準，推行一些裝模作樣的“樣板”之外，是否在實實在在為教育“松綁”，在改變教育教學評估標準上下功夫，并準備勇敢地與學校站在一起，抵御誤解和壓力，承擔“失誤”的罪責?學校可曾真正立足高遠，不顧社會大氣候，努力在自己的小圈子里營造一種生態，適宜于素質教育的“萌芽”和“生長”，可曾著力在理念更新、課程設置、舉措落實方面真抓實干，對中、高考成績的“滑落”有一種承擔和承受的勇氣?教師是教育鏈條中最下端的環節，但卻又是實施素質教育第一主體，盡管我們知道教師柔弱的肩上已承擔了許多不該承受的東西，他們的心理壓力和職業倦怠已是行業之最，再把素質教育這一誰都扛不起、誰都不愿扛的責任推給老師這個群體，實在是于心不忍，但教師是否可以期望等待素質教育的征途一馬平川，素質教育的氛圍風清氣爽時才可以安穩運作?臺灣有位校長在大陸演講時說過，我們常常掛在嘴上的“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這是一個誤導，誰是“匹夫”?“匹夫”是誰?當我們都把“天下興亡”的責任交托給“匹夫”時，這就是一種推脫，是一種責任的泛化和虛化，只有我們都勇敢地喊出“天下興亡，我的責任”時，才能切實擔當起自己的職責。面對素質教育實施過程中這種全局性的主體迷失，是不是我們已失去了喊出“素質教育，我的責任”的道德勇氣和良心擔當。

社會生存競爭日益激烈，優質生活資源日益匱乏，“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社會民眾迫切要求解決的僅是子女上大學、有前途的問題，至于民族全體素質、孩子的可持續發展，都不在他們目前的視線范圍之內，社會缺少引導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只要社會不建立有利于高素質者生存的有力的顯性的標桿，家長們只能延續“文憑崇拜”，趕著孩子因而也就帶動教育直奔應試目標而去。高考成績下滑縣政府要公開道歉，中考成績下降學校校長要被撤，考試成績不好教師要賠罪并發誓“我再也不搞素質教育了”。素質教育構建的是整個民族宏偉的明天，但卻能損傷家長和學生眼前的切身利益，盡管素質教育是一種深刻而全面的教育，它并不諱言升學考試，也不應懼怕升學考試，但人的素質的養成是一個長期而緩慢的孕化過程，所以很多學校面對“兩難”時只好“騎墻”，一邊搞素質，一邊搞應試，戴著鐐銬跳舞。說起來高明，可實際操作起來又回到了“借素質教育之名，行應試教育之實”的老路，應試成績的評估是剛性的，成績不好的懲罰是及時而嚴厲的，而素質教育的標準是柔性的，或者說就沒有明確的標準，你怎么能要求學校管理者、教師在實際操作中，心不偏，手不軟，不做假，不做戲呢?素質教育一次次推動，又一次次掀起高潮，但最終又“泥牛入海”、“悄無聲息”的緣故是多方面的，關鍵問題就在個人利益與民族利益、眼前利益與長遠利益的博弈中，我們因為“人性之私”而選擇錯誤，只管個人有飯碗，只圖學校目前要發展，只管我的孩子考上大學，哪管以后別處“洪水滔天”。經濟學家曾說正是“人性之私”推動了社會的真正進步，而以素質教育的實施來印證，恰恰是“人性之私”使得我們如同一盤散沙，個人利益、家庭利益、學校利益、地區利益都已聚積并凌駕到民族大利益、長遠利益之上了。黑色六月，中、高考獨木橋上的擠壓踐踏，已成為一道可怕的風景。我們人性深處還沒脫離“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窠臼，“減負”即使是國家元首來呼吁都抵御不了習慣勢力的消融和反彈，在考試壓力下，在媒體渲染下，一些本來在素質教育之路上走在前面的學校也紛紛退縮，模仿“縣中模式”，引進“縣中人才”，造成素質教育的全面敗退。魯迅說過“中國少有失敗的英雄，少有韌性的反抗，少有單身鏖戰的武人”。從這句話聯系到素質教育的實踐或許牽強，但我們分明從所有的現象背后看到“民族文化劣根性”的尾巴。

在嘆息“素質教育之路其修遠兮”時，它其實早就鋪在我們的腳下，只不過我們還缺少行走的勇氣，缺少保證實施者不成為“犧牲者”的體制，缺少“敢于直面，勇于擔當”的全民素質而已。

(作者單位：鹽城市解放路實驗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