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二月蘭

二月蘭，俗稱諸葛菜，是一種迎春來、伴春在、送春歸的小紫花。很單薄、很纖細的莖上，頂著一小朵一小朵嬌嫩、薄如蟬翼的十字形花朵，簡簡單單，平平展展，樸實中透著一分嬌媚，這就是與蘭花截然不同的二月蘭。

幾年之前，聽說小街要拆遷，心中割舍不下庭院中那片燦若云霞的二月蘭，便采摘了二月蘭的種籽，撒在濠河邊，播到公園里。

第二年的春天，濠河邊上開出了星星點點、深深淺淺的紫色小花。再過一年，二月蘭挽子攜孫悄悄地在河邊鋪織成一條長長的紫色花氈，有的地方紫色的花從岸上一直開到了河里。生得自在，長得隨意，開得放肆。成片的紫花仿佛在蕩漾流動，勃勃生機喧囂張揚，讓人驚喜得透不過氣來。

我總以為此花在公園里成不了氣候。真沒想到，今春公園里的二月蘭也亮麗起來。那角落里的幾株二月蘭，經過幾年的拼搏，擴展了自己的地盤，開始成片成片地紫。剛過了色彩單調的冬，那片賞心悅目的紫花，立刻抓住了人們的視線。于是，二月蘭被裝進了花盆，展示在窗口，進進出出的人們都享受著小小紫花帶來的愉悅；于是，二月蘭被人們自覺地保護起來，鏟盡雜草，鋤下留花。二月蘭紫了田頭，亮了地邊。公園中的二月蘭以自身的嬌媚和高格，征服了人們，為自己贏得了廣闊的生存空間。

二月蘭的魅力遠不止于此。最近看到一篇報道，就是這纖細、單薄的二月蘭，曾經征服了一個日本兵的心，進而征服了整個日本大地。

那是１９３９年的春天，從南京紫金山那漫山遍野、開得如火如荼的二月蘭中走出的一個小姑娘，遞上的一枝小紫花，喚醒了日本兵山口誠太郎的良知。秋天，他帶著一顆懺悔的心和八十粒二月蘭的種籽回到了日本，在家中的院子里播下了二月蘭。第二年春天，二月蘭開花了。山口誠太郎將這花叫紫金草。他向家人講述了紫金草的故事。每年，他都將花的種籽收集起來，分裝袋，寫上所有能找到的地址，附上紫金草的故事，發向遠方。他利用所有的假期，乘坐火車，將紫金草的種籽撒遍鐵路沿錢。１９６６年，山口誠太郎去世了。他叮囑兒女：紫金草永遠不要更名，每一朵花的后面都有著一個無辜者的冤魂，讓所有看見花的人都銘記在心：害人的戰爭永不能重演。兒女們繼承了父親的遺愿，繼續著紫金草的播種事業。兒子山口裕是醫學博士，連出國參加學術會議也不忘講述紫金草的故事，不忘傳送紫金草的種籽。如今，紫金草已經遍布日本的國土，甚至在靖國神社的周圍也開滿了這可愛的小花。

作詞家大門高子聽到了紫金草的故事，決心要讓這個故事在全日本傳唱。１９９８年，一小時的合唱組曲《紫金草的故事》面世。如今，日本有８００個合唱團演唱這組歌曲。每當歌聲響起，臺上臺下，歌者與聽者無不淚流滿面。因為在這組歌曲后面，有著一個與戰爭有關、與歷史有關、與生命有關的動人故事，有著一個關于二月蘭更名為紫金草的花的故事。２００２年３月２５日，日本合唱團在紫金山下演唱了這組歌曲。

未及看完，我已淚流滿面。放下報紙，我去探視感人的二月蘭。公園里的二月蘭，花期正盛；濠河邊的二月蘭卻被推土機鏟掉了；去年撒在路邊的二月蘭剛在萌芽。走一路看一路想一路，真想沿路皆是二月蘭，沿途都有紫金草。待到今年秋天收了籽，我要繼續播撒一路二月蘭，播撒一路紫金草。讓那紫色的小花、象征和平的小花，也在中國的偏僻鄉村、繁華小鎮、田野山崗、江海大地連綿不斷地開放，也許有一天會開遍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