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根據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城鎮居民收入差距的變化趨勢,從金融中介發展的角度分析了金融和城鎮居民收入分配間的關系。結果表明:金融發展和城鎮居民收入的增長間有強正相關性,城鎮居民收入增長是金融發展的格蘭杰意義上的原因;經濟貨幣化程度和金融中介的發展擴大了城鎮居民收入的基尼系數,也拉大了城鎮最高收入階層和最低收入階層的差距,金融中介的發展在一定程度上拉大了城鎮居民收入的地區差距。
關鍵詞:城鎮居民;收入分配;金融中介發展
中圖分類號:F83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7217(2006)06-0012-07
一、引言和相關研究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取得了高速的發展,城鎮居民收入有了很大的提高。城鎮居民收入在快速增加的同時,城鎮居民收入的差距和我國經濟發展的其他指標一樣,也處于不斷擴大的態勢。此種差距擴大的趨勢表現在階層間、行業間和地區間。形成城鎮居民收入分配差距的因素很多,有很多學者從多方面對此進行了研究。本文考察了金融中介發展對城鎮居民收入差距的影響。
近年來,金融與增長文獻開始關注金融與收入 分配間的關系。這些文獻大體上可以劃分為三種不同的理論假說:一種假說認為金融發展和收入分配間存在著倒U字型關系。另一種觀點認為金融發展有利于改善收入分配不平等程度,認為在金融發展過程中,窮人和富人之間的收入與財富水平差距將不斷收斂。第三種觀點懷疑金融發展會降低收入不平等程度,認為隨著金融市場的深化,最有可能從金融深化和金融市場發展中獲利的是那些已經在位的和高收入階層,而非窮人和低收入階層。
在實證研究方面,Clark,XuZou(2003)用全球數據對金融發展和收入分配之間的關系進行了分析,得到的結論是金融發展會顯著降低一國收入分配差距。最近,Beck,Demirguc-Kunt和Levine(2004)的研究表明,私人可利用的信貸比例的上升會促進窮人的收入更快的增長。金融發展增加了國民收入,同時降低了收入的不平等。他們把此種效應稱之為“惠及窮人的增長”。
關于我國的金融發展和收入分配的關系的研究,文獻不多,對金融發展和城鎮居民收入分配間的關系的研究就更少。Dayal Gulati和Husain(2000)、李萍、張道宏(2004)、尹希果、陳剛、潘楊和付翔(2005)等研究了我國金融發展和經濟發展地區差異的關系,章奇、劉明興、陶然(2003)、姚耀軍(2005)研究了我國金融發展和城鄉居民收入差距間的關系。張立軍和湛泳(2005)從實證的角度論證了金融發展可能擴大城鎮居民收入差距,不過他們只討論了城鎮居民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數,而沒有討論城鎮居民收入在地區方面的差距,也沒有詳細討論城鎮居民收入的階層差距,因此討論是有局限的。本文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他們論文的缺陷。
二、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城鎮居民收入差距的演變和特點
中國自1978年實施改革開放政策以來,取得的主要成果之一,就是在經濟持續增長的基礎上,居民收入水平總體攀升。其中,城鎮居民的可支配收入從1978年的343.4元,增加到2005年的10493元,按可比價格計算,1978~2005年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年均增長率達到6.9l%,同期人均GDP年均增長率為8.37%。但不可否認的是,伴隨著收入水平的提高,居民之間的收入差距也在不斷擴大,這種差距的擴大在階層、地區和行業間均有表現。
(一)城鎮居民收入的階層差距
現從兩個方面對我國城鎮居民收入的階層差距進行考察:一是城鎮居民收入的基尼系數,二是按收入等級劃分的最高收入組收入與最低收入組收入比例。
關于中國城鎮居民收入的基尼系數,有許多學者進行了計算,結果不完全相同。總體來看,近幾年測定的中國城鎮居民基尼系數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呈長期上升趨勢。在20世紀80年代中前期,中國城鎮居民基尼系數一般在0.15左右,而到1998年已達到0.3。本文下面的分析采用的是羅日鎂(2005)的計算結果。從圖1(A)可以看出,我國城鎮居民收入的基尼系數自20世紀80年代中期以來,總體上是在不斷擴大,特別是在20世紀90年代,城鎮居民收入的基尼系數呈加速擴大的態勢,進入21世紀后的這幾年,城鎮居民收入的基尼系數呈現出穩中有升的趨勢?;嵯禂档倪@種變化趨勢說明,我國城鎮居民收入分配的不平等程度自改革開放以來,總體上處于擴大的態勢。
圖1(B)是根據《中國統計年鑒》各年的相關數據計算繪制的。它反映的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最高的10%的家庭戶的人均收入與最低的10%的家庭戶的人均收入的比例(用HL表示),1985年這一比例為2.92,到了2004年這一比例已上升到8.8以上,20年間最高收入與最低收入的比例上升了3倍以上。若考慮困難戶的人均收入和最高收入組的人均收入,此種差距就更大。圖1(B)也反映出最高收入與最低收入的比是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上升的,特別是1996年后加速上升。
(二)城鎮居民收入的地區差距
首先分析城鎮居民收入在省級行政區間的差異。圖2(A)給出了我國1978~2004年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地區變異系數??梢钥闯?,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在省級行政區間的差異總體上是在不斷擴大的。例如,1978年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地區變異系數是0.183.到2004年這一指標增加到0.281,從收入最高與最低地區的比例看,1978年最高的上海市是560元,最低的貴州省為261.26元,最高是最低的2.14倍;到2004年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最高的上海市已達16682.82元,而最低的寧夏則只有7217.87元,最高是最低的2.3倍以上。
具體地又可以劃分為三個階段:(1)1978~1982年,這段時期我國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省際差異略有縮小,1978年變異系數為0.183,1982年為0.124;(2)1983~1994年,這一階段地區差異持續擴大,特別是1987~1994年,變異系數是迅速拉大,變異系數從1984年0.135擴大到1994年的0.278;(3)1995~2004年,我國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省際差異處于相對穩定,并有些微的擴大。
按照各省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與全國平均水平的比例,將省份劃分為四個類型區:(1)高收入區,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在全國平均水平的125%以上;(2)中高收入地區,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是全國平均水平的100%~125%;(3)中低收入地區,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是全國平均水平的75%~100%;(4)低收入地區,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在全國平均水平的75%以下。表1給出了幾個年份的分類結果。從比較靜態的角度看,隨著經濟體制改革的推進,市場化程度的提高,高收入和中高收入地區逐漸轉向了沿海地區,而中低收入和低收入地區則集中到中西部和東北地區。
再從傳統的東部地區、中部地區和西部地區的劃分看,如圖2B所示,從絕對數額看,我國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東中西部之間差異的擴大主要是因為東部地區與中西部地區的差距快速擴大,而中部和西部之間的差異則相對較小。大體上,東部地區與中西部地區的差距從20世紀90年代初期就開始持續拉大,到了90年代中期,此種差距加速擴大;而中部地區和西部地區間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一直相差不大。
三、金融發展與城鎮居民收入差距:分析框架
我國城鎮居民收入差距的形成是和各地區經濟發展的初始水平和城鎮居民收入增加的速度相關的??紤]兩個地區,分別為w地區和E地區,E地區經濟發展水平高,城鎮居民收入高,w地區經濟發展水平低,城鎮居民收入也低,令YWo和YWt為w地區在所考察的兩個時期的城鎮居民人均收入水平,gW為它的增長速度,YWo和YEt為E地區在所考察的兩個時期的城鎮居民人均收入水平,gE為其增長速度,則E地區與W地區在t年的收入比為:
上式左邊為兩個地區城鎮居民人均純收入的對數差距,右邊說明這樣的差距由兩部分構成,右邊第一項是初始收入的對數差,右邊第二項是兩個地區收入增長速度的差距。也就是說,兩個地區城鎮居民收入的發展差距受到初始發展水平和收入增長速度的制約。
金融發展對城鎮居民收入差距的影響就表現為對這兩個方面差距的影響上,其影響是通過對經濟增長的影響而實現的,即:金融發展——經濟增長——城鎮居民收入差距。這可以用下面的生產函數來加以說明:
Y=f(K,L,F,t) (3)
其中Y代表產出或者就是城鎮居民收入,K是物質資本的投入,L是勞動力投入,F代表金融發展水平,t是時間變量。對該生產函數進行簡單處理就可得
Y&=αK&+βL&+γF& (4)
其中,Y&是產出或者城鎮居民收入的增長率,K&是資本投入的增長率,L&是勞動力投入的增長率,α、β和γ分別表示它們的貢獻系數。所以,金融發展水平既要影響城鎮居民收入的初始水平,也要影響城鎮居民收入的增長速度。
四、中國金融發展與城鎮居民收入差距的實證分析
(一)指標選擇和模型的設定
本文用下面幾個指數來衡量金融中介的發展水平:
1.經濟貨幣化指數(EM)。該指標定義為:
經濟貨幣化指數(EM)=M2/GDP (5)
其中,M2是貨幣和準貨幣。EM測度的是中國經濟發展的金融深度。
2.金融,中介發展指數(FIR)。本文簡單地利用金融機構的存款和貸款的和與GDP的比率,定義為金融相關比率(FIR),即
3.私人貸款(PRIVATE CREDIT)占GDP的比重(FD)。它等于金融機構貸給私人部門(包括私營企業及個體貸款和三資企業貸款)的貸款除以GDP。這一指標排除了中央銀行和開發銀行發放的貸款。還排除了給公共部門的貸款和中介間彼此的交叉貸款。
這樣,本文所定義的金融中介發展水平F就可寫成:
(二)金融中介發展與城鎮居民收入的增長
對1978~2004年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EM、FIR進行相關分析表明,EM、FIR和城鎮居民收入的增長強正相關(相關系數分別為0.989和0.977),執行格蘭杰因果檢驗,在滯后階數取3和4時,發現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增長是FIR和EM的Granger原因,這部分反映了改革開放以來,我國貨幣供給和金融中介發展中的倒逼機制,即城市經濟體制改革,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增長,引起貨幣需求的增長,促進了經濟的貨幣化和金融中介的發展。
從年增長率來看,相關分析表明,EM的增長率和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增長率間正相關(相關系數為0.396),而FIR增長率和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增長率間呈現出不具統計意義的微弱負相關(相關系數僅-0.019)。
沿著Thorsten Beck,Asll Demirgüc-Kunt和Ross Levine(2004)的思路,本文分析了私人貸款/GDP與城鎮最低10%人口收入的增長間的關系,發現這兩者間在我國的關系非常弱,幾乎沒有關系(相關系數僅0.012),這和Thorsten Beck,Asl1DemirRüc-Kunt和Ross Levine(2004)的分析不同。一個解釋是我國金融機構主要是政府壟斷,偏好于向公營部門貸款,對私人貸款的門檻高,因此私人貸款占銀行貸款的比例非常低,到2003年才3%多點,而且還包括對三資企業的貸款,這對城鎮居民收入的提高作用很有限。進一步分析FD和城鎮居民收入的增長間的關系,也非常弱(相關系數為0.22)。
(三)金融中介發展與城鎮居民收入差距
表2給出了相關變量的描述性統。表3是這些變量的相關系數矩陣??梢钥闯?,反映金融發展的各項指標和反映城鎮居民收入差距的各項指標間,除了FD和HL間呈現顯著正相關外,其余都具
執行格蘭杰因果檢驗,具有格蘭杰因果關系的變量見表4。主要結論是:
(1)經濟貨幣化程度與城鎮居民收入差距之間的因果關系:在滯后階數為1和3的情況下,經濟貨幣化是基尼系數的Granger原因;在滯后階數為1的情況下,經濟貨幣化是城鎮居民中最高收入與最低收入比例擴大的Granger原因;無論滯后期長短,經濟貨幣化和城鎮居民收入地區差異間既不存在雙向的Granger因果關系,也不存在單向的Granger因果關系。
(2)金融中介發展與城鎮居民收入差距問的因果關系:在滯后階數為1的情況下,金融中介的發展是基尼系數的Granger原因;無論滯后期長短,金融中介發展和城鎮居民最高收入與最低收入間的差距間既不存在雙向的Granger因果關系,也不存在單向的Granger因果關系;在滯后階數為2的情況下,金融中介發展是城鎮居民收入地區差異的Granger原因。
(3)私人貸款/GDP和城鎮居民收入差距間的因果關系:無論滯后期長短,FD和基尼系數之間既不存在雙向的Granger因果關系,也不存在單向的Granger因果關系;在滯后階數為4的情況下,城鎮居民最高收入與最低收入比(HL)是FD的格蘭杰原因,但相反的因果關系不成立;在滯后階數為1、3和4的情況下,城鎮居民收入的地區差異是FD的格蘭杰原因,但相反的關系不成立。
五、結論和評論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的高速增長,帶來了城鎮居民收入的快速增長,但此種快速增長在階層、地區和行業間的分布是不均衡的,結果城鎮居民收入差距呈現出持續擴大的態勢。本文的分析表明,我國經濟貨幣化和金融中介發展水平的提高促進了我國經濟的高速增長,但惠及增長的金融發展與城鎮居民收入分配的影響在我國的表現與ThorstenBeck,Asll Demirgüc-Kunt和Ross Levine(2004)的分析不同。
從金融發展與城鎮居民收入增長的趨勢關系看,雖然金融發展和城鎮居民收入的增長有相當的同步性,且呈現出強相關關系,但在因果關系方面,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增長是FIR和EM的Granger原因,這部分反映了改革開放以來,我國貨幣供給和金融中介發展中的倒逼機制,即城市經濟體制改革,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增長,引起貨幣需求的增長,促進了經濟的貨幣化和金融中介的發展。
從金融發展和城鎮居民收入分配關系看,衡量金融發展的各項指標和衡量收入分配的各項指標間存在顯著和強的正相關關系。因果檢驗表明,經濟貨幣化程度和金融中介的發展擴大了城鎮居民收入的基尼系數,也拉大了城鎮最高收入階層和最低收入階層的差距,金融中介的發展在一定程度上拉大了城鎮居民收入的地區差距。
在我國金融發展和城鎮居民收入分配間之所以存在上面的關系,這與我國金融體系的特點密切相關。Greenwood和Jovanovic(1990)的分析認為,由于在金融市場不發達的情況下,享受金融服務需要一定的成本,不同收入階層因收入的不同享受到不同的金融服務,高收入階層能夠比低收入階層享受更多的金融服務,即在金融發展水平較低的情況下,高收入階層在獲得金融資源上有優勢,從而總體上提高高收入階層的收入,收入分配差距因而擴大。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的金融中介體系有了很大的發展,但離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要求還有相當的距離,金融機構的集中度高,有“廉價投票權”的政府控制的金融中介機構居于壟斷地位,金融中介機構的治理效率有待提高,直接融資體系尚不發達,低收入階層和中小企業由于進入門檻高,難以利用金融體系。
因此,要有效縮小城鎮居民乃至全國的收入分配差距,除了實行可持續的惠及窮人的經濟增長和推行惠及窮人和低收入階層的社會保障政策外,要加快金融體制的改革。首先要大力發展民營金融機構,尤其是面向中小企業和低收入階層的金融機構,提高金融中介機構的競爭程度,進而提高金融資源的配置效率;其次,要降低低收入階層進入金融體系的門檻,如個人住房貸款等。再次,要利用政策性金融解決城鎮居民收入分配差距過大和貧困化等問題。如對城鎮低收入階層提供小額扶貧貸款、助學貸款等,為他們創業和發展提供一臂之力。最后,要加強金融監管,降低金融風險。必須認識到,金融風險和金融危機中受損最大的是低收入階層和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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