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將軍·一條路·一座城

“昆侖山看你慨然倒下，一串串堅實的腳印映出美麗山河如畫……”2005的時間年表才翻過新的一頁，我又一次來到了青藏高原。天地蒼茫，10多年前，我曾是青藏高原上的一名汽車兵，無數次地走過青藏線。每每走過這條路，我都會想起一個人來。51年前，被稱為“青藏公路之父”的慕生忠將軍與許許多多普通筑路工人一起，在平均海拔4 000多米的世界屋脊上修建了全長1 937公里的青藏公路。我一路西行，朝著河水奔流的峽谷，朝著洪荒無邊的雪山大漠，格爾木很快便呈現在了眼前。進藏鐵路正在向拉薩挺進，我心中的那份緬懷之情由此變得沉甸甸的了。

七個月，修成一條“天路”

青藏高原素有“地球第三極”之稱，青南高原和羌塘草原平均海拔在4 500米以上，有無人區之稱。這里每年冰凍日近300天，年平均氣溫為-5℃，最低氣溫達-40℃，而空氣含氧量不到海平面的一半。

1951年，西藏和平解放，國家動用了全國1/10的駱駝（4 000多峰）組成大型駝隊向西藏運送貨物。由于自然條件惡劣，平均每行進1公里，就要留下12具駱駝的遺骸，到達昆侖山口時，已是傷亡慘重。

1954年1月的一天，雪后的北京在初升的陽光中寧靜而安詳。就是在這天上午，慕生忠將軍來到了國家交通部公路局局長的辦公室。

“我要在青藏高原修一條公路！”一進門，將軍就這樣對局長說。

局長驚愕了，隨后拒絕了他的請求。因為當時新中國才成立不久，又值抗美援朝結束，國家經濟十分困難。再加上在“生命禁區”修公路，在某種程度上是一件十分冒險的事情。然而，慕生忠并沒有因此失望，他很快找到了彭德懷，在彭總的大力支持下，在青藏高原修公路的報告很快得到周恩來總理和中央軍委的批準，并從蘭州軍區調撥了汽車與物資：卡車10輛，鐵鍬與十字鎬各1 200把，炸藥300余公斤。

非凡的經歷背后是超人的勇氣，而后才是為之付出的代價。青藏公路穿越昆侖山、唐古拉山、念青唐古拉山以及長江和怒江上游的10條河流，常人經過這里尚且頭暈腦脹，嘔吐不止，更不用說在這樣的惡劣條件下用原始方法筑路了。不知有多少名官兵為穿越雪山、縱橫江河、橫斷山脈的進藏公路獻出了寶貴的生命。

5月14日，慕生忠帶領上千名筑路工人開始了青藏公路的修筑，這一舉世聞名的壯舉在210多天之后，隨著格爾木至拉薩段公路的打通，讓世界震驚。國外一家通訊社的新聞說，共產黨的汽車仿佛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青藏公路的打通讓人難以置信”。

一座城，由六頂帳篷起步

格爾木，在蒙古語里的意思是“河流密集的地方”。1954年春天以前，格爾木(當時稱為噶爾穆)只不過是地圖上的一個名稱而已，并無居民點存在于昆侖山北麓的這片荒灘上。這年春天，慕生忠為修路帶領人馬來到格爾木河畔的這片荒原上。提起這段歷史，慕將軍曾回憶道：“當時，格爾木空曠的原野上沒有一頂帳篷，一棵樹，有的只是風沙和大漠戈壁。向南望去，昆侖山巔白雪皚皚；向北看，沙丘一座連一座，恰似一片破敗的墓葬群。有同志問我，格爾木到底在哪里。我回答說，格爾木就在你的腳下。我們的帳篷扎在哪里，哪里就是格爾木。”于是，六頂帳篷，就成了格爾木市的開端。

從此，需要轉運到西藏的物資在這里堆積如山。漸漸地，這里出現了房屋、商店、學校和城市應該有的一切設施，格爾木成為高原上的一座新城。

今天，青藏公路上的格爾木已經成為一個交通樞紐城市和高原旅游城市，人們都稱它為“兵城”、“汽車城”。因為是青藏公路上最主要的轉運站，格爾木的運輸業也極為發達，又由于開始青藏鐵路的建設，格爾木是新起點，整個城市更加繁榮。

慕生忠將軍的塑像仍然矗立在如今的格爾木，這是一種精神的象征。當年，高寒缺氧，工具缺乏，但是這一切都沒有擋住建設者的步伐。現在青藏公路邊，還能看到當年建設者們居住過的窯洞。正是他們建起了一條公路和一座城市。完全可以這么說，如果沒有青藏公路，也就沒有格爾木這座城市。

一個人，留下一串故事

在青藏線，很多地方先前并沒有名字。這里的很多地名與當年修路有關。在沱沱河到唐古拉山兵站的路上有一個叫“開心嶺”的地方，據說當年慕將軍受命修建青藏公路，由于資金匱乏，整個修建過程十分艱辛，就在青藏公路修建到這個路段時，突然傳來中央為青藏公路撥款已經到位的消息，正在參加施工的慕將軍聽到這個消息后十分激動，便隨口將身旁一座無名的山丘起名為“開心嶺”……

“望柳莊”也是一個地名。據說，當年的修路工人到格爾木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從西寧運來幾車柳樹枝，在格爾木河兩岸到處栽種。慕將軍說：“我們在青藏公路工程管理局招待所的‘房’前‘屋’后遍插柳枝，并給它起名‘望柳莊’。有人不解，我回答說，眼下只是希望，將來就是一大勝景。”今天，變成現實的不僅是望柳的夢想，更重要的是，青藏公路經過幾次翻修，早已變成一條寬闊的柏油路了。從這里到拉薩，僅需要20多個小時。這種速度，比起文成公主在1 300多年前，從長安出發，用了近三年的時間才抵達拉薩，可謂一日千里。飲水當思源。就像文成公主把種子帶進西藏一樣，慕生忠將軍是第一個把吉普車開進拉薩的人。

陶兒久山下有一片曠野，名為“韓灘”，這是慕生忠為修路工程中病累而早逝的寧夏穆斯林駝工小韓而命名的地方。將軍率領數百名員工為小韓舉行了葬禮，讓青藏高原純凈的凍土接納了一個忠魂。將軍慟然淚下，并給這個地方取名“韓灘”……

車行于路，我的眼前忽然出現了這樣一個老人的形象： 他早年參加革命，只讀過私塾和小學；他并不是公路技術專家，卻修成了一條天路，把內地與西藏緊緊連在了一起；他善于集中大家正確的意見，善于抓住問題的實質和關鍵；他總是親臨現場，身先士卒，揮重磅大錘，站在冰河中填石鋪路……道邊是雪山，雪山連著雪山，連成了離天最近的高貴與傲然。

相關鏈接：

慕生忠簡歷：

陜北吳堡人，紅五團的創始人之一，追隨彭德懷轉戰南北。1951年，擔任西藏運輸總隊政委。1954年5月11日，慕生忠將軍率領一個工兵團，1 200名駝工，600名陜北石匠，啟用100萬大洋，歷時216天，修出了一條“天路”——青藏公路，被后人稱為“青藏公路之父”。1955年授少將軍銜。“文化大革命”中受到牽連。1979年平反后被任命為甘肅省政協副主席。1994年10月逝世，享年88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