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兼程江孜路
離開拉薩西行,我們準備繞道日喀則,從川藏線返回,因為大家都不想再走漫長的回頭路了。汽車沿著雅魯藏布江河谷逆流而行,與來時青藏路景色最大的不同是樹多了。樹冠圓圓如球者是河灘上的灌木,枝干挺拔、葉色墨綠者是集聚在村寨和山腳的林帶。曉霧初散,群山逶迤,壩子里青稞已經收割,露出黑油油的土地,清晨的陽光下油菜花正金燦燦地開放。點綴其間的藏族民居白墻平頂,房頂四角各突出一方柱,中間插著彩色經幡,窗洞均飾以黑框,與土紅色的頂檐相配,顯得既莊重又有幾分華美,特點很是鮮明。我們在瓊雪卓瑪歡快的歌聲中驅車前進。
中午12點,我們準時到達日喀則市近郊的藏傳佛教格魯派四大寺院之一的扎什倫布寺門口,等候的當地同仁馬上帶領我們踏進了這座神圣的殿堂。
扎什倫布寺是格魯派祖師宗喀巴的徒弟達賴根敦珠巴興建的,始建于1447 年,成為歷世班禪額爾德尼的駐錫地,舉行宗教和政治活動的中心。遠遠望去,殿宇重疊,紅白相映,輝煌壯麗。寺廟圍以城垣,方圓有3華里,規模相當宏大。扎什倫布寺主要建筑有措欽大殿、四世至九世班禪合葬的扎什南捷以及剛剛修好的十世班禪大師靈塔殿、強巴佛殿和曬佛臺等。強巴大佛給我的印象最深,這身鍍金銅佛靜靜地坐在這里,面容慈祥端莊,修長的雙眼與你仰望的目光相對,就好像能洞穿你的心靈,那寬可容身的鼻孔,又使其神秘莫測,我不由得雙手合十,默默祈禱,祈求平安。據說這身彌勒銅佛是由九世班禪曲尼瑪自公元1914年開始歷時四年多,化紫銅32萬多斤鑄成,同時還飾以大量的珍珠、琥珀、珊瑚、松耳石等,總高26.2米,比日本奈良東大寺的大銅佛高出近5米,位居世界第一。難怪門口那巨大的石板被信徒們頂禮膜拜得光潔如鏡。
出了扎什倫布寺,離開日喀則,我們又順著雅魯藏布江的支流年楚河向東南行駛,朝江孜進發。在日喀則時儀表顯示海拔為3 900米,此行又是逆流而上,意味著我們將步步高升,行進在海拔4 000米之上。這一路有點荒寒,到處光禿禿的,河邊不再有樹木,只生長著薄薄的一層綠草,湍急的河水似乎在逃離這片凍土。這時又下起雨來,把前面的車淋成了泥蛋,我們的車窗也濺滿了泥點。無景可看,閉眼睡覺。
一覺醒來已走出雨區,大片綠油油的農田映入眼簾,電線桿也多起來,遠遠就看到城鎮了。竟然有了路牌,前面就是江孜,并且還有一農奴主莊園的旅游廣告。順道過去看看,一座藏式兩層土樓就是當年江孜最大的農奴主莊園,陳設如舊,還有塑像模擬昔日場景。今天看來主子的奢華倒不讓人稱羨,但其奴役的殘酷卻令人震驚,農奴豬狗不如,非人的生活和一只剁下來的人腳,標示著那個模樣英俊卻心如蝎蛇的主人的罪惡。
午后4點到江孜城,去白居寺時路過一座城堡,氣勢非凡,趕緊鉆出車窗搶拍一張掠影,幾分鐘后就到了寺門口。讓人吃驚的是這神圣的清凈之地,竟然滿院是野狗在悠閑地漫步,驕陽下有的還貼地酣睡,女士們不敢邁步,但它們卻對我們不屑一顧。原來在這塊仁慈的土地上,當地藏胞認為人和動物都是平等的,殺生被認為是一種罪過,自然狗們就逍遙自在了。這座寺廟還真有氣勢,那土紅色的圍墻依山而筑,和長城一樣高大魁偉,在藍天白云映襯下分外醒目。左面一座佛塔直沖云霄,十分雄壯,看介紹得知,這就是享譽中外的十萬佛塔。這座塔是由熱布旦貢桑帕和一世班禪克珠杰于公元1418年所建的。此塔高34米,有9層108個門,77間佛殿、神龕和經堂。內藏有形態各異、極富神韻的佛陀壁畫,雕繪的佛像多達10萬,因此出名。本想登臨一游,但卻不準帶相機入內,只好作罷。
離開白居寺我們馬上驅車來到城堡之下,看到旁邊矗立的英雄紀念碑才知原來這就是那座威震英夷的宗山古堡。1904年,英軍600人占領我崗巴宗后從亞東北上入侵江孜,江孜軍民在宗山筑起炮臺拼死抵抗達8個多月,并在夜襲中全殲敵軍。英援軍報復,用大炮狂轟炮臺城堡,致火藥庫中彈爆炸,軍民仍以石塊抵抗,堅守三天三夜,最后終因寡不敵眾全體跳崖殉國。這是一次應載入史冊的史實,也是一場并不亞于當年三元里粵人抗英之戰的抵御侵略的愛國義舉。據說這里現已辟為愛國主義教育基地。
車一上路,天就下起雨來,烏云從四面壓來,暴雨夾著冰雹傾瀉而下,我真擔心車子承受不了這種打擊。看看路旁洶涌的河水翻著浪花滾滾而去,始才放心。山洪已按人們的意志導入河流,習慣了如此洗禮的道路恐不會松軟垮塌。老子說:“飄風不終朝,暴雨不終日。”果然,不一陣又云散日出,前面的路竟滴水未沾。我正驚嘆這“十里不同天”的反復無常時,前方又現奇觀。遠山后面陰云密布,幾近黑色,而前面的山嶺村寨卻被陽光勾勒得熠熠生輝,真是一幅天然磨漆畫。
當我們走進那道黑幕升起的地方,發現這里剛經過一場暴雨襲擊,最讓人擔憂的是前面的路可能出了問題,因為好幾輛車都停在那里。近前一看路倒沒斷,但一股水泥般的灰色泥沙石塊混和物堆在路面上,擋住了去路。這股泥石流不大,只是夾雜的石塊不小,有的竟比車輪還大。我們下車端詳了一陣,覺得沖過去問題不大。于是前面的車子一馬當先,卻突然被滑動的石塊卡在了路中間,我們尾隨在后,一看不好,龐師傅一轉方向盤就斜著沖出了泥潭。下車看著我們的難兄難弟,想拉一把卻沒有繩子,真是愛莫能助。正一籌莫展時,后面的一輛切諾基也沿著我們的足跡開過來了。車上身著迷彩服的司機是一位川味口音很重的藏族小伙,他二話沒說從后車箱拽出一根鋼絲繩,掛在他的車后,又拿起另一端朝我們的車走去,毫不猶豫地踏進沒膝深的泥濘中,把繩子綁在車前的掛鉤上,又用力搬開車輪前的大石塊,就退回來上了他的車,和后面開車的小鄭一打招呼,不到兩分鐘就把陷在泥里的車子拉了出來。該怎么感謝呢?小伙子微笑著舉起沾滿污泥的手,從路邊扯了一把草擦著,連手都沒讓我們握就又上了車。他滿身是泥,而我們卻沒沾一個泥點,只是眼里都涌著淚水。于是結伴而行,我們又多了一位好兄弟。
剛轉過一個山灣,就遠遠看見一輛大巴停在那里,山坡上站滿了人。原來又是因為剛才這場雨,一股更大的泥石流沖過路面,使這輛旅游大巴陷在泥里不能自拔,車上的旅客都下來了,卻束手無策。山里的孩子們也跑來看熱鬧,正圍著幾個老外要東西。我提著相機走過去,想把他們引開,并示意這樣不好。未料這幫灰頭土臉的小家伙又把我圍起來,要鉛筆、本子什么的。我便摁下數碼相機的快門,讓他們從后面顯示屏里看他們自己的樣子,這一下男孩、女孩都跑來搶著看,喊著跳著,高興極了。我走過去和那幾個被解了圍的洋女士打招呼,但她們似乎對英語沒反映,于是改俄語,原來這是幾位從俄羅斯首都莫斯科來的旅行社老總的夫人。我告訴她們這些孩子剛上學,是想要鉛筆,她們點頭表示理解。
一輛紅色的小型推土機開來,但面對一尺多厚三四十米寬的泥沙石塊堆積物,卻顯得太單薄了。這時已是下午6點多,照此速度,路到天黑恐怕都難疏通。那幾位身穿橙紅色工作服的藏族養路工,配合著推土機忙前跑后,搬石頭挖沙漿,在泥里揮汗不停,也很著急。為加快速度,男士們也輪換著用鐵鍬一點點把泥漿導下路基。一個小時過去了,還是毫無進展。寒風陣陣,饑腸轆轆,只有這幫藏族孩子們陪伴著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這幾位莫斯科女士也和我們熟悉起來。孩子們似乎也知道我們餓了,摘來大把好像豆科植物的花蕾,撕開放到嘴里,示意我們吃。這東西入口甜甜的,但對我們這些大肚漢來說,一把野花怎能果腹呢。我笑著表示感謝,示意他們去采些野花送給這幾位洋阿姨。盡管語言不通,但這些鬼機靈馬上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于是撒向漫山遍野,一個個不知從哪兒采了一捧捧野花,很快跑回來,硬往這些老外懷里塞,有幾個女孩還大著膽子把黃色的野菊花別在她們金褐色的頭發上。阿姨們高興地抱起她們,把獻花插滿了頭。又過了一個多小時,天有點暗了,路看來快要通了。似乎覺得要分手,大家忙在一起合影留念。大巴車終于開出了泥沼,孩子們歡呼起來,簇擁著把阿姨們送上車。車開動了,幾十雙小手揮舞著呼喊著,我看到這些來自異國的女士們流著眼淚,也紛紛伸出手臂,把身上能搜索出來的小禮品拋向這些可愛的孩子們。
古寺王宮雅礱河
早晨和區文物局聯系,他們說一定要就近到附近的桑耶寺和雍布拉康看看,山南雅礱河流域是西藏古代文明的發祥地,文物工作者不可不去,并已和當地文物局聯系好了。
我們驅車順雅魯藏布江向東,過其支流雅礱河到了山南地區行署所在地乃東縣澤當鎮,此地都是在原來小城鎮的基礎上由內地援助擴建的,建筑富于民族特色,街道整潔衛生,許多地方還在建設施工,充滿了欣欣向榮的氣氛。見到強巴次仁局長后,他便派格桑副局長帶領我們去桑耶寺參觀。
桑耶寺雖然稍晚于大昭寺建成,但它卻稱得上是西藏的第一座寺廟。因為西藏歷史上第一次向印度派出的七名貴族子弟,學經歸來就被安置在桑耶寺傳法。因此,桑耶寺成為西藏擁有僧侶團體的第一座寺廟,也是西藏佛教前期的主要寺廟,它在西藏歷史文化、宗教發展史上具有相當重要的意義。
桑耶寺建于唐代宗大歷十四年(779),吐蕃王赤松德贊24歲時建立主殿后,經歷代增修擴建,現已成為一個宏偉的古建筑群。修建時由蓮花生大師測定寺基,寂護大師主持設計,赤松德贊奠基,以印度著名寺廟烏達波為范本。整個建筑群以佛經中的宇宙觀布局,主殿代表世界中心須彌山,周圍的四大殿、八小殿表示四大部洲和八小洲,還有象征太陽、月亮的日、月殿,寺廟周圍的圓形圍墻則象征世界外圍的鐵圍山。殿堂和殿頂融會梵、漢、藏三種建筑風格,回廊曲折,壁畫滿墻,雕梁畫柱,裝飾華麗,是一座布局嚴謹、森嚴壯觀的木結構大廈。
徜徉于這座古剎中,給我的第一感覺是要比前面去過的藏傳佛教寺廟亮堂多了,那種昏暗幽邃的環境總令人有一種壓抑感,而此寺的敞亮卻讓我耳目一新。所以我也得以看清了四處墻面上的壁畫,色彩艷麗而統一,人物形象生動傳神,線條勾勒準確,筆力勁健,十分精美。讓我高興的是,也許因為有局長相陪,這里似乎可以拍照,于是大家都沒客氣,頻頻開啟閃光燈,記下了許多難得的場景。比如,該寺大殿里就堂而皇之地供著一尊男女雙修佛(又被稱作歡喜佛)的塑像,這在其他寺廟很難讓一般人見到。據說此為藏密修持最高境界,其在教義中的詮釋也和世俗想象大相徑庭,與“性”似乎無關。還有大殿周圍代表四大天王的四座佛塔也不同一般,塔身有紅色、金色、白色者,竟還有黑色的,似不多見。這些尼泊爾式的佛塔,各有特點,被裊裊香煙烘托得魁偉神圣,的確為寺廟增色不少。
出寺沿雅礱河谷向南,山勢雄峻,青蔥如黛,但有些河灘卻布滿了沙丘,一些固沙防護林業已成材,像插滿了一柄柄圓圓的綠傘,倒成了一道獨特的景觀。遠遠就看見雍布拉康高高的尖頂,這是一座建在孤峰上的城堡,據說是藏族的第一座王宮。這座古堡山路陡峭,海拔又高,大家一個個氣喘吁吁。我發現旁邊山坡的石縫里竟然長著許多蕁麻,皮膚碰著就會疼痛紅腫,忙提醒隨行的同伴一路小心。總算到了山腰一塊不大的臺地上,有幾個藏族老鄉牽著裝扮華麗的牦牛在招徠游客照相,生意還挺火。拾級而上,層層盤筑著各式宮殿,供奉著藏傳佛教的眾多佛像。畢竟是山頂,宮殿受地形限制顯得有點窄小,但在這么高的山頭建這么一座城堡卻也不易。登高四望,雅礱河谷田疇如氈,成熟的青稞一片金黃,當年這里就是阡陌縱橫的富庶之地啊。
聽說從乃東沿雅魯藏布江去林芝這條路不好走,時值多雨弄不好還會碰上泥石流。于是我們便決定再經拉薩從墨竹工卡東進,過工布江達,再經林芝后從川藏路返回。時間緊,路途遙,我們顧不上多停留,就又驅車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