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學人 自由創造財富

農民的田間勞作、工廠里機器的轟鳴，生產出了農產品和工業品，這一般被認為是創造財富的活動。但這僅僅只是對創造財富過程的描述，不能解釋為什么同樣是經歷了一個“生產”的過程，而有的產品能夠被市場接受，有的產品卻被生產拒絕。解釋此類現象，需要在發生學意義上探討財富創造的實質。

一個眾所周知的看法是，自愿的市場交換帶來了買賣雙方福利的改進，即使是在壟斷市場完成的交易亦復如此，而每個人福利的改進正是經濟進步的要義所在，也就是說，交易的完成帶來了經濟進步，上述看法已經成為經濟學一個基本命題。但往往令人困惑的是，如果價值評判標準是客觀的，不因不同的人而有所不同，假定在信息完全對稱的市場上不存在價值的掠奪性轉移，那么遵循自愿平等原則進行的市場交換無非是存量財富的等價轉移，社會總財富并不會因此而增加，經濟何以會進步呢？

原因在于，自愿的交易能夠完成依賴于交易雙方對物品的價值賦予了不同的主觀評判。在平等自愿的交換過程中，如果交易者覺得用自己的某一物品去交換對方的物品“非常的值”，對方亦復如此，交換才能夠得以進行，否則，如果交換雙方認為“等價交換”并不會使自己受益也不使自己受損，則交換與否并無區別，由于交易成本的存在，交換當然不會完成。比如一本書的定價為10元，在市場上，任何主體可以在書與現金之間任意選擇拿走其中一件，也就是說，市場認為二者之間是等價的;事實是，對于賣者而言，他愿意拿走的是10元現金，對于買者愿意拿走的是書。那么要追問的是，為什么在可以只任意選擇一項時，買方堅決愿意選擇書，而賣者堅決只選擇現金，而不愿意作出與之相反的選擇。只能作出的解釋就是，買者是認為書比10元現金對他而言更能滿足他的效用，也就是說買者對書的價值評價比10元錢更高，同樣對賣者也是如此。據此可以認為，在第三者看來是絕對等價的交換而當事人雙方對此的評價卻并非如此，那么交換得以進行的前提必然是交換雙方均感受到交換帶來了自己福利的增加，交易者對交易完成后的自身的福利狀況的評價比交易前更高，這當然是一種主觀感受，市場于是如此奇妙，在外人看來不過是交易雙方的等價交換而已，卻使交易者真切地感受到了自身福利的增加。

所謂經濟增長無非是每一個經濟主體福利改進，增長于是可以簡單地理解為每一個人專注于在自己所擅長的領域進行生產，然后在市場上與他人進行交換的過程。但是任何物品，在其被市場接納之前，都可以認為市場是均衡的，沒有容納新產品的空間。比如在汽車面世之前，人們并不會覺得交通工具的現狀有什么特別讓人不滿之處，在這種狀況下，即使技術上可能，也很難讓人相信昂貴的汽車會有足夠的市場需求。但是汽車面世以后，給人們生活帶來了意想不到的方便，能夠馬上為市場所接納，當對汽車的使用成為一種習慣，進入了消費者的需求序列之中，作為一種新產品的汽車市場就此被創造出來，由此帶來了購買者福利的改進和財富總量的增加，這就是一個經濟增長的過程。

在這一過程中，汽車固然能夠給人類帶來如此多的便利，卻并不能成為一定為消費者所接受的理由，美國銥星公司的無繩電話能夠覆蓋地球的每一個角落，卻依然不為市場所認同。那么決定消費者能否有需求的原因是什么呢？一個事實是，每個個體的需求是很難被觀測到的，甚至消費者自己也不知道他的需求到底是什么，只能說是當消費者在具體面對一件物品時，才可能對此給出一個判斷。一項物品在市場上被消費者所接受，也就是物品恰好契合了消費者的需求，這種需求很大程度上是基于消費者潛在的不可言說的需求。滿足了這種潛在需求的物品占據了市場的過程，也就是該項物品的市場被從無到有的被創造出來的過程。這正是經濟增長的發生學意義上的實質所在，于是可以說，世界上本沒有市場，是企業家發現和創造了市場。

誠然，交易能否進行依賴于交易對手對自己所生產的產品主觀評價更高，但是，他人的主觀評價如何能夠被觀測到呢？在每個消費者獨立決策的市場上，任何人掌握的關于需求方的信息總是有限的，至今沒有一種科學的方法能夠證明哪種新產品一定能夠得到市場的認可。因此，企業家決定生產一種產品時，一定面臨破產的危險。如果企業家的新產品偶然地迎合了市場需求，則企業能夠獲得成功，否則，無論企業家對自己的產品評價如何地高，但是卻得不到市場認同，企業都將被淘汰出局。在這里市場顯得如此無情，正如經濟最發達的美國同時也是企業破產率最高的國家。

沒有哪個全知全能的個體或中央集權部門能夠掌握由市場里每個個體分散據有的需求信息，惟有允許某個社會成員都自由創新、分散決策，才可能充分實現財富的有效創造。正是在這層意義上， “經濟增長”、 “財富創造”的要義在于“創新”，而“創新”惟有在一個自由競爭、無管制、無思想控制的社會里才能得以實現。在面對信息不能充分獲取的不確定的市場時，人們不應該對經濟理性過于迷信，而應該放棄一切預先的成見，鼓勵所有的人在所有可能的方向上充分創新試驗，尋求可能的被市場認可的機會，與之相適應，我們的社會應該形成一種能夠鼓勵創新的制度安排。

（作者系浙江大學經濟學院博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