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長一段時間,我分明感到曾經有過的激情正逐漸消失,讀書如此,上課更如此,惶恐之余,不禁自問:怎么了,這個本應充滿生命活力的年齡,竟會暗淡如斯?此時,心中回響著眾多的聲音:“每天機械的勞作,累!”“人生苦短,何必苛求?”……不,這絕不是真正的原因,只是安慰自己的種種借口,我知道我身上某些東西正在悄然改變著,不再為了備課而徹夜未眠,不再為了孩子們的學習而殫精竭慮,甚至,不再有夢想。
在忙碌中,從日出走到日落,時光靜好,歲月無痕,也許我會這樣平平淡淡地走完整個人生。盡管其中,會因為有數篇文章發表而自鳴得意,但這又如何呢?畢竟,生命的全部張力又豈是這薄薄的幾頁紙所能承載?更何況,自身的日益貧乏,終有一日,筆下流淌出的不復是沉重的思考,而是單調的重復,枯萎的記憶。那時,我又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遠離課堂,遠離學生,獨處幽室的結果無疑失去了最基本的教育愉悅(或為困惑的苦悶,或為頓悟的驚喜)。如果只是作為第三者,立于無人處,袖手旁觀,收獲的僅是個人的私利。那些花樣孩子,本應在你的課堂上絢麗綻放,在你的智慧引導下更為生動地成長。但,你已厭倦傾聽他們的聲音,也已厭倦傾聽自己的聲音——如不系之舟漂泊在生活的汪洋中,無法知道究竟要干什么。或許我逐漸習慣了這種無根的行走方式。鈴響,夾著課本到班;鈴再響,便夾著課本匆匆離去,不會為了學生,停下腳步。同事驚詫于我這樣的變化,終于忍不住提醒:你為什么如此頹廢?聞之,我心頭一震,久久無言。
晚上,我坐于書桌旁,打開音響,在《不列瑟農》憂郁的旋律聲中感到有種深入骨髓的彷徨:我站在不列瑟農的星空下望星星,也許天的另一邊照耀著不列瑟農,他突然請我溫柔地放手——
雖然,火車將帶走我的人,但我的心,卻不會片刻相離
哦,我的心不會片刻相離
看著天邊白云拂掠、日新月異
……
曲終,疾馳而過的火車帶走的依然是馬修·連恩漂泊的身影。行色匆匆的游子呀,你的心頭尚且縈繞著到故鄉小教堂輕輕敲響鐘聲。可是,我的精神家園又在哪兒?窗外,夜色冰涼如水。
我真的懷念以前簡單的日子,備課、上課,為了一個有趣的問題和學生爭得面紅耳赤,一切純粹得像遙遠的童話。現在,更多的時候,是迷惘,是疲憊的無所作為。山依舊好,—只是人憔悴了,但憔悴的僅僅是人嗎?或許,還有這風干的歲月,失落的夢想。是該回到課堂,回到學生中間的時候了。
今天下午,忙完其他事,便開始批改學生的日記。真誠而細心地去感受全班65顆跳動的心,分享屬于他們的喜怒哀樂。窗外,夕陽的余暉柔和而靜謐。
筆尖在整潔的本子上滑動著,沙沙的微響似乎也有了生動的韻律。徐驥的《餓狗覓食》,行文流暢又不失幽默;王妮給被自己打死的蒼蠅舉行葬禮,并樹一墓碑,上題:喪鐘為你而鳴;鮑天透露媽媽整日絮絮叨叨嚴重限制自己的自由,對此,她表示強烈的抗議;文靜的楊帆則在文章的末尾鄭重提醒:這篇日記是我費了不少心血寫出來的,請老師一定細細批改,多多支持………我一次次被孩子們內心流轉的真實情感所打動,雖然更多的日記顯得文字笨拙,但他們那種強烈的表達欲望,我卻能深深地體會到。而這,不就足夠了嗎?
閱畢最后一本日記,我直起身,舒舒服服地伸了伸懶腰,結束了本次愉快的精神之旅。這時,放學鈴聲大作。我捧起一摞厚厚的本子,快步向教室走去,我知道同學們早盼著我改好了。一推開門,果然,小家伙們便炸開了:
“老師,我的那篇怎么樣?”
“老師,我整整寫了三面,有沒有看到呀!”
……
在他們急切的目光中,我清了清嗓子,滿臉嚴肅:“唉,我想用一句話來表達我這次改完日記的感受……”頓時,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眼巴巴地盯著我。
“我為你們出色的表現感到自豪。”當說完最后一字的時候,我終于忍不住地笑了起來。“耶!”小家伙們相互擊掌,以示慶祝。看到他們眼睛里燃燒著自信與喜悅,我不禁恍然,原來,快樂是可以用這樣簡單的方式獲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