ＧＤＰ的另類觀察

李榮錦

國務院前總理朱镕基曾經在多個場合講，他有“恐高癥”，擔心GDP增長不顧效益和質量的話，會產生虛熱，最后轉變成風險和危機。2003年11月國務院常務委員會議決定，在2004年開展第一次全國經濟普查，改進GDP核算和數據發布制度，逐步采用國際通用辦法，確保數據的權威性，提高透明度和可信度。足見我國政府已意識到GDP的局限性，正在逐漸破除GDP迷信，告別GDP崇拜。所以，筆者認為：相當數量的人對GDP尚缺乏一個全面深刻的認識，甚至存在認識上的誤區，因而就GDP進行通俗的詮釋和理性的再認識是必要的。

美國肯尼迪總統早在1968年競選時就說，“GDP衡量一切，但并不包括使我們生活的有意義這個東西”。的確，GDP可以衡量很多東西，但若將其作為惟一重要的凌駕在一切指標之上的指標，若認為只要GDP增長就能夠自發解決經濟增長中的一切社會問題，那絕對是個極大的錯誤。

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在拉丁美洲和南亞，那些剛剛贏得民族獨立的發展中國家都做出了追趕發達國家的宏觀經濟決策，均樹立了“增長優先、效率優先”觀念，受全世界GDP熱的影響，聯合國在60年代初也制定出了十年規劃，也將GDP指標看成是最重要的發展指標，提出并確定了GDP每年遞增5%的目標。然而無論是拉丁美洲還是南亞，最后得到的都是教訓，經濟是實現了一時的增長，但無法實現可持續的社會發展。伴隨著經濟的高增長，國家出現無法承受的高通貨膨脹率、高失業率、高負債率、高腐敗率、高消耗率、高污染率、高兩極分化率、高風險率。此時他們才清楚了這樣一個道理：你可以把發達國家50年的建筑壓縮為10年建成；你可以把西方國家經歷50年形成的技術壓縮為10年學會；你可以把西方國家幾十年的硬件拿來僅用10年時間就在國內完成；但有些東西是無法超越的，無法拿來壓縮的。

至此，我們得到的啟示是：GDP重要，但過分地、片面地強調和追求GDP增長，則會產生一定的負面效應。所以不能搞GDP至上，更不能為GDP增長而不擇手段，因為那樣會很容易地陷入“增長的異化”——沒有發展的增長、虛假無效的增長、短期行為的增長、不能持續的增長、結構失調的增長、資源配置失靈的增長、機會主義的增長、偏離社會公正的增長、危害整個社會的增長。

中國改革開放20多年中，在追趕發達國家目標的驅動下，也不可避免地陷入“指標崇拜”的“陷阱”。然而，國內生產總值只是我們社會生產的物品和勞動的總價值的測度，它還遠遠不是人們福利的完全測度，其局限性表現如下：

一、GDP不衡量社會成本，即不反映本應由企業承擔實際上卻讓企業外部（全社會）承擔的成本

當我們采伐樹木，把污染排到空氣和水里，GDP都會增加，顯然GDP不反映資源消耗和減少及環境損失。大氣環境污染、城市河段污染、居民生活區噪音超標、國土荒漠化、自然災害爆發……以上所列種種情景都會使GDP增加，但社會福利水平反而可能下降。

二、GDP不衡量增長的代價和方式

多年來中國經濟增長令世界矚目，但我們應當清醒地看到，我國也是世界上創造單位GDP能耗最高的國家之一。 我國鋼鐵噸鋼可比能耗比國際水平高40%，火力發電煤耗比國際水平高30%，萬元GDP耗水量比國際水平高5倍。中國發電裝機總容量達3.7億千瓦，而日本只有2.2億千瓦，但日本卻創造了4倍于中國的GDP。顯而易見，較之日本，我國經濟處于高投入、高消耗、低效益的外延粗放型增長階段。估計資源浪費、環境污染、生態破壞造成的損失至少為4000億元。為了增長，一些地方拼命貸款，負債累累。中央政府也背負很大的負擔，2002年財政赤字增至3098億元，長遠看這是個較大的隱患。

三、GDP不衡量效益、效率、質量和實際國民財富

GDP計算從事生產所創造的增加值，至于效益、報廢、積壓、損失，它是體現不出來的。國家統計局2002年9月披露，中國歷年累計積壓的庫存已高達4000億元，占GDP的41%，大大超過了國際公認的占GDP5%的比例。1978~2002年的24年，社會勞動生產率指標6.6%慢于GDP增長率9.4%。我國國民經濟并未進入良性循環軌道，城鎮實際失業率居高不下，農民人均純收入1995~2002年年均增長僅為4.7%，消費率也由開放初的48%降為2002年的40%。實際上天災人禍、災后重建、城市常見的“拉鏈工程”、建筑物因質量翻修重建都會使GDP增長；假冒偽劣也同樣讓GDP增長；固定資產質量不好未達使用年限就報廢，豆腐渣工程重建等等，雖然對國民財富無貢獻，但是還要算作GDP 。

四、GDP不衡量資源配置的效率

若政府主導的資源配置，倚重于擴大投資，大搞形象工程，政績工程，短、平、快工程，開發區建設，跑馬圈地，城市建設優于技術改造和勞動力培訓，財政大量舉債投資公路、鐵路、水庫，向虧損的國企輸血，對不發達地區用國債資金建設公益性項目，對公務員和事業單位進行工資性轉移支付……以上種種都使GDP增長，但其中有些資源配置效率低下，如“阜陽”昏官政績工程，機場建設從1995到1998年耗資3.2億，結果2002年機場旅客吞吐量一共為920人次，每條航線年度財政補貼高達400萬，外加員工工資、運轉費、折舊費等，大機場成了大包袱。資源配置低效率，其實等于浪費有限資源。閑置的企業生產線，荒蕪的開發區，沒有人流的機場、豪華的辦公樓、度假村，它們均無法解決就業問題。這也就是一方面經濟增長，另一方面求職難的原因所在。

五、GDP不衡量價值的判斷

GDP與幸福無關，不衡量閑暇。只要你天天加班，GDP就增長。你若享受閑暇，GDP反而下降。一個國家大量生產飛機大炮，更少地生產生活用品，人民幸福嗎？GDP不反映。汽車能創造GDP，但若天天堵車消耗了你多少生命，GDP也同樣不反映。

六、GDP不衡量分配

由于占有資源等生產要素不同，按要素分配會導致貧富兩級分化，事實上，我們居民收入總體差距已超過國際公認的警戒線。GDP增長無法反映。失業問題已是中國經濟的一大難題，但建設資本密集型的大項目，GDP會很快拉上去，GDP增長后的受益者不是勞動者，而是資本所有者。大量的民工涌入城市，為城市創造了大量GDP，但沒有保障面廣、保障水平高的社會保障網，民工的退休、生病無人負責，GDP同樣反映不出來。

總而言之，GDP是重要的總量指標，它能夠反映經濟發展的許多方面，但GDP不是萬能的、不是至上的、也不是惟一的。在可持續發展的環境下，就業率、負債率、效益、教育程度、人才培養水平與國民生產總值應該同樣重要。正確認識GDP，認識增長，追求發展，對發展中國家而言，還意味著消除貧困、失業、文盲、疾病和收入不公平等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