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心憑闌人

寅　木

雁站在自家陽臺上，剛好看見那一星如豆的煙頭，明暗在單位宿舍的林陰道間。想著夜半三更秋涼時，余慶東穿著單薄襯衫，便進房內取了件外套開門準備下樓。正在門口換鞋時，對面的門開了，她驚訝地看見自己的老公從余慶東家走了出來。

那一天應該和往常一樣，到下午下班的時候又是飯局。從酒樓里出來，把所有送客的都留在酒樓最后一級臺階前，余慶東獨自一人行走在街中間。

秋天的夜晚滲透絲絲涼意，半圓的月兒皎潔明亮地掛在中天。手隨意地插進短外套的兜里，于是就觸到兜里的手機。手機是小巧熟悉的，余慶東心中生出絲絲柔情，是對妻子柳葉兒的柔情。左手慢慢抽出來，掌心中便握了手機，用一個手指熟練地撥號，然后放到耳邊，并沒有等太長時間，便聽到妻子嬌媚的聲音說：“終于想起家來了啊？還知道給家里來電話！”余慶東：“我平常不都是這樣嗎？哪一次又沒有想著你在心里？親愛的。”電話那頭便傳來輕輕的笑聲。余慶東看著細細的樹枝在半空中把月亮劃出一絲絲黑影，眼里突然有了一分狡黠，于是語輕言細地說：“葉兒，我親愛的，今天有點事，在省城耽擱了。雖然省城離家不遠，兩小時就可以趕回來，但我看天這么晚、夜這么深，也就不急著趕回來，明天再說吧。今夜就住在白云賓館1704房了。”葉兒說：“你死在外頭也沒人管你，誰知道你又在什么地方樂逍遙……”輕輕的笑語過后，電話就掛斷了。余慶東聽著“嘟”“嘟”“嘟”的聲響，一臉笑容，一腔柔情，許久，才慢慢收起手機。

妻子柳葉兒，是余慶東大學同學的妹妹，小余慶東十歲，嬌俏美麗。此時的家、此時的柳葉兒，離余慶東只有八九百米距離。于是，余慶東準備慢慢地逍遙地從清冷的街道步行回家。余慶東想，回到家也許會給還沒睡著的葉兒一個驚喜一份意外……

當余慶東爬上自己家所在的三樓時，腦子是清清楚楚的。他下意識地看了一下時間：23:00。余慶東打開門掩上門脫下外套，隨手掛在過道的衣帽架上，然后習慣地燃上一支煙，慢慢踱到窗前。

窗外秋蟲呢喃，半月漸次黑暗……余慶東在憑欄環顧窗外聽秋蟲呢喃的同時，也聽見自己和妻的臥室內傳出輕佻的愛的聲息。靠窗過道的旁邊，便是臥室的門，門半掩，房中透出柔和的燈光，余慶東透過半掩的門清楚地看見自己和妻那張恩愛多年的大床上，是自己的頂頭上司鄭局長和葉兒正在纏綿……余慶東腦子一片空白，慢慢熄滅手指間的一星火種，慢慢離開窗，退回到沙發邊頹然坐下。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余慶東想：倘若妻和鄭離開臥室到客廳，無意間打開燈看見坐在門口黑暗處沙發上的自己，這是哪跟哪的事兒啊？于是，余慶東退出家門，掩上門，背靠著門，心里一陣說不出的滋味，于是又燃上一支煙。這時樓道里有了響聲，對門鄭局長的老婆雁上來了。雁看到余慶東很是驚異，說：“小慶啊，這么晚站在門外干什么？怎么不進家門。”余慶東笑笑，說：“葉兒下午回娘家了。剛回來，才發現把鑰匙忘家里了，進不了門……”雁在這時已經開了自家的門，說：“那就先到我家坐坐，呆會兒再說。”雁說著，做了個請進的手勢。余慶東遲疑了一下，便進了鄭局長的家。

雁隨手關了門，并打開靠墻的背投，泡了茶來，再邊看深夜劇邊閑聊，說余慶東是單位的模范丈夫，和柳葉兒是一對真正的恩愛夫妻，說雁自己家老公鄭局長常常不打招呼整夜整夜不歸，又說不上一會就回家來了……從進門后，余慶東便很少說話，一直就是雁在說，余慶東一臉的禮貌，一臉的微笑，心卻隨著雁的話上下起伏，想到一墻之隔另外兩個人和這里兩個人在深夜的錯位，臉上的笑容就更加地燦爛……想到鄭局長也許會突然回家，自己在這房里和他的妻也有說不清的嫌疑時，余慶東便感覺如坐針氈。看看時間，已經2:30，便站起來對雁說：“我那會兒給葉兒電話，讓她回來，不知道她現在回來沒有，我下樓去看看。”雁說：“你再電話告訴她，就說在我家等，讓她回來了直接敲門就行。”余慶東笑著徑自往門口去，說：“我還想下樓到門外去一下，有點兒別的事。”

余慶東下了樓，家門外黑洞洞地不知道往哪里去，感覺四十來歲的自己竟不如道旁歸鳥，心中不禁生出一絲悲涼……

雁站在自家陽臺上，剛好看見那一星如豆的煙頭，明暗在單位宿舍的林陰道間。想著夜半三更秋涼時，余慶東穿著單薄襯衫，便進房內取了件外套開門準備下樓。正在門口換鞋時，對面的門開了，她驚訝地看見自己的老公從余慶東家走了出來。雁在一瞬間明白了晚間的一切，她不動聲色地讓自己那慌張的老公關上對面的門，進到自己家，然后掩好門。隨后從鄭家傳出了非常細微的“乓乓”聲響。

后來，余慶東調離了原單位，柳葉兒也隨著余慶東住到了新的單位宿舍。在新單位宿舍里，常常能看到一個酩酊大醉的中年人放浪形骸、五音不全地唱一首名為《憑欄人》的小曲：

瘦馬馱詩天一涯，

倦鳥呼愁村數家。

撲頭飛柳花，

與人添鬢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