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

梁婷婷

鷹站在祭壇上，目光冷漠，神色凄迷。

鷹看著腳下膜拜的人越來越多，表情越來越虔誠，鷹從喉嚨深處就輕蔑地哼了一聲。

鷹是山澗里最勇猛的鷹，羽毛豐盈而布滿光澤，瞳孔黝黑且豁亮有神。它能一翅沖天直抵云霄，又能滑翔而下盤踞草叢，在野兔和山雞面前，鷹的出現，必定是災難的降臨。而在鷹群里，鷹的王者氣質，又每每使所有鷹臣服。

鷹的出類拔萃曾一度使它自己感到自豪，但是鷹怎么也不會想到，最終讓它失去一切的，也是它的出色。它的不凡吸引了所有捕鷹者的眼光：他們要為人類的信仰找一個寄托。于是，鷹的噩夢開始了。

當冰涼的鐵索套在鷹的身上，當鷹被抬入供奉神靈的大殿的時候，鷹悲哀地叫了一聲。鷹知道：以前那種自由自在的生活，一去不返了。

高高在上的鷹，被戴上金黃色的王冠，關在金光燦燦的籠子里，每天都有切好的牛羊肉送到嘴邊，這樣的生活似乎完美無缺，但是鷹的心里愈來愈寂寞。

鷹看著前來朝拜的人興高采烈地來，心滿意足地離去。鷹想不明白，難道對自己磕幾個頭、上幾炷香，人類的愿望就都能實現嗎？

每過一天，鷹的眼睛里就多一分落寞。

每多一個膜拜的人，鷹的眼睛里就多一絲絕望。

是夜，鷹孤獨地趴在籠子的角落里，它想用嘴和頭去撞那個囚禁的牢籠，但無濟于事。鷹呆呆地望著黑夜，像要把黑暗看穿，然后用眼睛把黑夜染得更凝重。

鷹很懷念在山里和伙伴翱翔的時光，懷念太陽暖暖的味道，懷念捕獲山雞野兔的感覺。

一天晚上，鷹忽然夢到以前的很多片段。站在懸崖上初學飛翔的自己、在高空追逐流云的自己、停留在山峰上小憩的自己、在鷹群里被呵護的自己……

那夜的鷹不停哀鳴，那夜的雪紛飛如磐。

第二天，前來朝拜的人發現，被他們視若神明的鷹好像一夜之間蒼老了很多，不僅眼睛不再像以往那樣爍亮，羽毛也開始成片地脫落，而且無論怎樣它都不肯再吃東西。

人們茫然了，他們不明白，鷹每天住在用黃金做的籠子里，吃著新鮮的牛羊肉，為什么還會這樣呢？

鷹更迅速地衰老下去，日復一日的，叫聲漸漸微弱。

終于有一天，人們發現籠子里的鷹身體僵硬冰冷，蜷縮在角落里，顯然已經死去了。

人們嘆息了一聲，把死在黃金籠子里的鷹拉出來，由兩三個人抬著，依照規矩，扔在山的深處。

他們始終都不會理解，明明錦衣玉食的生活，為什么鷹還要去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