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超
樂只好把她關在心門的外面。這樣,她就是挨他很近很近,他也以為她離他很遠很遠。這種感覺累積到一定程度,就使得他對她連一絲熱情都沒有了。
趙爾樂的妻子結婚前并不漂亮,但很純潔。他愛的就是她的純潔。結婚后,因為學會了美容,打扮,她是越來越漂亮了,只是爾樂發現,她在變得漂亮之后,竟然開始變得不純潔了。需不需要說她呢?他老是這樣想。開始的時候,爾樂只是希望她那樣做,是偶爾為之,是一時糊涂,不用他說,她也會明白過來的。他就忍著不說。但是他接下來發現,她那樣做,好像已經成了習慣了。這時候他就真的想說她了。不,不是說她,是挽救她,不,不是挽救她,是挽救他們的婚姻。
不過他又想,那種事,既然她已經做過那么多次了,他就是說,恐怕也是沒有用的。她反而會說:“這種事,怎么別人做得,我就做不得?在那種環境里,我就是想不做,也是不可能的,我只有這樣做,大家才會包容我,才會跟我有說有笑,把我當成他們中的一員,不然我就會被他們孤立起來,說不定還會被他們當作壞人處處防著,如果真是那樣,你叫我怎么做人?”她如果真的這樣說,他又該如何應對呢?想到這里,爾樂就總是樂不起來。
“你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一天到晚心事重重、悶悶不樂的。”妻子反而意識到他的“反常”來了。是呀,以前爾樂總是很快樂的,還動不動就跟她瘋,瘋著瘋著就把她攔腰抱起,把她很舒服地拋在沙發上或者床上,讓她跳起來追著“報復”自己。兩人也常常這樣瘋著瘋著就到了那種無比幸福無比陶醉的境界里。但是已經有好長時間了,爾樂沒有跟妻子這樣瘋了。有時妻子想跟他瘋,見他冷冷的煩煩的樣子,也就沒趣地放棄了。
見妻子這樣說,爾樂只是笑一笑,淡淡地說了一句“沒什么”。他想他如果真正把心里的那些話說出來,那他們兩個立刻就會吵起來。他如果再認真,她就會哭,哭著找他的爸爸媽媽和姐姐“投訴”,甚至還會找到他的朋友們投訴。他知道只要她去投訴,幾乎所有的人都會站在她的立場上指責他的,會說他“沒事找事”、“吃飽了沒得事做”、甚至會說他“胡搞”、“混蛋”。他想真弄到那個境地,那就更讓人心煩和悲哀了。
那件事是什么呢?是妻子自從當了醫院的一個科的副主任之后,就常常往家里拿紅包了。爾樂知道,那些紅包,大多都是藥品的回扣錢。他一意識到妻子有了這種事,就有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他覺得妻子不斷往回拿的紅包,正在他們之間制造著無形的鴻溝。不,不是無形的——那個黑洞洞陰森森的鴻溝,總是在他恍恍惚惚間突然出現在他的腳底下,讓他下意識地猛一收腳。
從小,爾樂就是一個崇尚純潔的人,崇尚心靈的純潔。自然,他覺得妻子那樣做,是非常不純潔的。他原來一直想把社會上那些骯臟的事,緊緊地關在家門外面的,妻子一而再再而三地這樣做,讓他潔身自好的夢想徹底地破滅了。有好多次,他甚至不想讓妻子進這個家門了。每次她從外面回來,他都表現出不情不愿不高不興的樣子。但既然婚姻是有法律在那里保護著的,他也只能讓她在這個家里自由地出出進進。唉,他真想與妻子離婚啊。但如果他用那個理由離婚,別人肯定會笑話他的,而且根本不會相信那會是一個真實的理由。
爾樂只好把她關在心門的外面。這樣,她就是挨他很近很近,他也以為她離他很遠很遠。這種感覺累積到一定程度,就使得他對她連一絲熱情都沒有了。他也不再跟她過夫妻生活。不論她表現得多么強烈,他都不過。有一天她終于發狂了。她一把抓住他,大聲喝問道:“你說你到底是怎么啦?你說你到底是怎么變成這個樣子的?你說你到底想怎么樣?你說啊!你怎么不說話?天啊!你怎么變成這樣一個人了啊……”她突然放開他,捶胸頓足地痛哭起來。
可就在她松開手的一剎那間,他直挺挺地倒下去,在發出一道耀眼的白光的同時,也發出了一聲巨大的碎響。等她收住哭聲,睜眼細看時,他已變成了一堆亮閃閃的冰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