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刃邊緣的公關生涯

很多年前一部熱播的連續劇《公關小姐》，第一次給了我們關于酒店公關業的直觀印象。時隔多年，“公關”與時俱進，稍加留心便可在報紙的邊縫上看見成串的公關公司的廣告和招聘：“白領公關”、“大學生公關”……這些透著時尚與前衛的名詞顯得隱蔽而曖昧。如果說，“白領公關”延承了商務應酬的傳統，那么大學生公關究竟所指為何？這塊為稚氣未脫的女大學生們特意開辟的到底是怎樣的一處神秘園地？這里，筆者自己的一段親身經歷或許能為你揭開冰山一角。

初識公關，心情忐忑不安

我們家經濟條件并不差，拿著父母每月贊助的“豐厚”的生活費，大一輕輕松松就走過來了。快放暑假的時候，我突然發現很多同學都準備留守南京。直到這時，打工的字眼才映入我的心中，實干的想法接踵而至，自己就像一下子被點燃了，忽然就有了一種迫切想要證明自己的沖動和欲望。我激動地把自己的想法打電話告訴了父母。在我執著的表態和頭頭是道的勸說下，開明的父母終于同意讓我去體驗一下生活。

起初，我和大多數學生一樣想去做家教，但是暑假期間僧多粥少，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后來我又去應聘“促銷小姐”，在繳了報名費并買了他們的產品之后，該公司突然人去屋空，原來是一場騙局。經歷了這一切，我真的有點欲哭無淚的感覺，但我還是期待能有轉機。這一次，我把搜索的目光定格在了“公關”上。

這些個廣告登得都很簡單，“大學生公關”、“高素質公關”、“白領公關”、“模特公關”、“靚妹公關”……名目繁多的公司名稱外加一兩個電話號碼，并無地址，也無其他。雖然直覺讓我感到這些可能不是光明正大的工作，但在當時的那種環境下，我卻止不住對它產生了好奇。我撥通了一個號碼，只響了一聲便有人接了：“您好，某某公關！”傳來的女聲特別嗲，大熱天頓時讓我直起雞皮疙瘩。

第二天，我照著她電話里說的地址，來到一幢普通居民住宅樓套房里。房子的主人是個四十歲上下的女人，除了打扮得俗了點，還算是個很普通的家庭婦女。讓我驚詫的是，她一旦拿起電話便可以把聲音變得那么的嗲聲嗲氣。

我問那女人公關到底是做什么的，她一臉輕松地告訴我，主要就是陪客人聊天、休閑。不難看出，這是個很能說的女人，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她說，現代人工作生活壓力大，找陌生人傾訴是他們感覺最安全輕松的減壓方式。當然，也有外地來南京游玩的客人，只想找個人做伴，這時你只要介紹介紹景點、陪同購購物什么的……

聽罷，我忍不住問：“和顧客出去，人身安全公司有保障嗎？”女人柳眉一挑說：“那可是你們自己的事，與公司無關！”但她立馬又補充說：“一般哪會有什么事，都是公共場所嘛！咖啡廳、茶社、健身房，這些高檔地方平時你們學生自己哪里消費得起？現在有機會熟悉熟悉，對你們以后踏上社會也有好處啊！”見我沒作聲，她接著說：“再說了，我不信你們大學生智商這么高，還那么容易被騙？放活絡點嘛，即使遇上不老實的要帶你們到什么地方去，難道你就不能拒絕、不能走人嗎？你又沒有賣給他！其實啊，干這一行很簡單很輕松的，收入也不錯。開頭放不開顧慮重重的也很正常，兩次下來我保證你就知道沒什么了。”

見我有些心動了，老板娘指著掛在墻上的營業執照說：“我們是正規的公關公司，你一定要遵守公司的規章制度。來，同意的話就簽個協議填張表，你就是我們公司的一員了。”我接過她遞來的文件夾，所謂的規定和協議都很簡單，無非是不能違法亂紀之類，但都特別強調“不能賣淫”。說實話，看到這樣的字眼，我的心突然很痛，是一種自尊心受到傷害的痛！縱使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但我立即領會其實做公關至少不是一個光彩的行當，至少離做“雞”并不遙遠！“男人有錢就變壞，女人變壞才有錢。”我的腦子里冒出這樣一句話，我開始動搖了。

但是，在老板娘旁敲側擊的慫恿下，我還是填了表。填完表格后，她遞給我一張公司的名片。我突然問她：“顧客都是男的嗎？”這話一出口我就覺得問得天真。“基本都是男士。有錢的男人壓力大呦。不過，偶爾也會有女客人的。”“有女顧客的話，你一定聯系我，好嗎？”我覺得自己像是在哀求。“行，沒問題！”老板娘干脆的回答顯得大方而仗義。

“如果顧客最后不給我錢可怎么辦？”我突然想到這個關鍵的問題。“你得找他們要啊，那是你的正當勞動所得啊！他不給你就鬧，公共場合他們愛面子，一般是不會去丟那個人的。還有，我提醒你哦，和客人吃飯你要把他看緊，別讓他溜了，否則你埋單可就損失大了。凡事你多長個心眼就不會有任何問題。”

老板娘的表情和口氣顯得有點不耐煩了，但她喝了口水又恢復到了平靜老練的狀態：“你們大學生都是高素質的人，公司對你們絕對信任。客人付費給你，多少個小時多少錢，相信你會把屬于公司的百分之五十如數交來的。我們相互信任，和氣生財嘛……”老板娘對于信任的闡述讓我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后來我才知道，他們這種只用在報紙邊縫登登廣告成本幾乎為零的公關公司，實際上就是中介。它提供一條公關信息圖的就是賺得五十元，這么高的回報率已經足以令它們發財了。所以作為信息點的公關公司很多，而以“公關”為業的公關小姐，一般都會在多家公司“注名”以得到更多的信息，使時間更充分地與金錢掛鉤。當然，如果這行干得久了，便可以有足夠的老主顧，這時小姐們會與他們直接聯系，公司自然被撇開了。這也正是這些公司需要不斷招新的原因，只有新手才是它們真正的財源。

牛刀小試，踏上公關之旅

從公司出來回到住處，當晚老板娘就打來電話，給我一個陳先生的手機號，讓我速與之聯系。

我心里很緊張，撥通號碼后，像個傻瓜一樣開始自報家門。對方應了一聲緊接著就問：“你長得怎么樣？”“還行吧！”我居然脫口而出，可心里頭憋悶極了。我沒有想到自己會有這樣的一天，回答陌生男人這樣輕浮的問題。當他得知我的住處離他還有近兩個小時的車程時，他不太樂意了，而我就像尋到了救命稻草一樣趕緊順勢說：“是啊，太遠了，我讓公司幫您另派一位吧！”一放下電話，我就哭了，我這才清晰地意識到，其實我不愿干這個的。因為除了怯意，在觀念上我真的不夠“現代”，只是現實的屋檐讓我不得不低頭。我用兩個信念支撐著自己：一我不會變壞，二這也是考驗和磨煉啊。我讓這兩則信條在內心無限膨脹開去，抵住所有顧慮的阻力。

第二天中午，公司給了我第二條信息。這回我去了，地點是在一個咖啡廳。夏天的南京是個大火爐，可走進咖啡廳就完全不同了，真是透心爽啊！這是我第一次來這么高檔的咖啡廳，高雅的環境、舒緩的音樂，讓我感到十分愜意，緊張感也隨之大打折扣。

我的公關對象是一位自稱私企老板的吳先生，四十歲光景，穿著看似普通，但一留心便知系出名門，價值不菲。面對面坐下后，點了咖啡和點心，未等我想好該如何開場，他就打開了話匣子。他的普通話夾雜著很濃重的山東口音，我并不太聽得明白。但他似乎并不關心我怎么樣，只是自顧自地說，大致是講他做海貨生意是怎樣與人合作又如何被人騙的。我所要做的就是認真聽著，不時點點頭。雖然我聽得吃力也覺得無聊，但也沒有什么讓人不可接受的地方。就這樣他說我聽，不知不覺，我們從十二點多一直坐到下午四點五十分。他說他晚上有應酬，很自然地結束了我們的“聊天”，又很自然地掏出錢包，抽出五張一百的遞到我面前，同時還客氣地對我一下午的陪伴表示感激。埋單后他說了聲再會便先行一步了。我手里捏著那五百塊錢，真覺得像在做夢，世上居然會有這樣容易掙錢的便宜事！

之后不到兩個禮拜的時間里，我共得到五條信息，對方都是外地人。放松的狀態下我還算是個比較健談的人吧，所以幾次聊得都挺順，對方盡興，我也輕松入賬。即使有時也會遇到敏感話題，但我也都很巧妙地轉移開了。這時我開始相信老板娘的話了，公關其實也沒什么，而且確實是個輕松掙錢的行業。暑假已經過半，我特別想家。懷揣著掙到的一千五百塊錢，我回到家中。雖然我自己已經覺得做公關掙錢并無不妥，但我明白父母是不可能理解和接受的，所以我就騙他們說錢是我做幾份家教掙來的。父母的嘉許加上這“第一桶金”帶給我的成就與滿足，給了我莫大的快慰。我甚至慶幸自己擁有勇于嘗試的精神，更得意于自己突出的生存和應變能力。

晴天霹靂，遭遇變態款姐

開學之后，有了課程的安排，我原本不想再做下去。可一到周末閑著的時候，我就覺得讓時間流失實在可惜，于是我還是決定利用周末繼續兼職做公關。開始的幾次仍舊風平浪靜，可是緊接著不久的一次遭遇又讓我心灰意冷了。

那是我第一回結識女顧客，也是唯一的一次。對方三十歲左右，一米七多的個子，而且特別精瘦。她穿一身黑色細條紋的套裝，一副不茍言笑的樣子，頗給人女強人的感覺。她說她是從福建來南京出差的，現在公事已經處理完了，她就想給她的妹妹在南京買幾件衣服帶回去。據她說，我身高體形和她的妹妹相仿，所以找我作陪主要就是為她試衣服。本身對于同性我就覺得格外輕松，聽了她的話更覺得在情在理，便很樂意地開始陪她逛街。她讓我試了很多衣服，她總是認真幫我穿好然后細細打量一番，可她實在是太挑剔了，總有各種各樣不滿的理由。半天跑下來，竟然什么也沒買成。我已經覺得很累了，可她還是勁頭十足。想到我的報酬將按時計算，我就又強打起精神。

下午快六點的時候，我們來到了湖南路。經過一家紋胸專賣店的時候，她也要進去看看。我心里覺得好笑，難道這個也可以讓別人代穿嗎？誰知她真的要讓我試。“這個不好試吧，你知道你妹妹的尺寸號直接買就可以了。”我想推辭。“不成的，我看你們倆差不多的，你幫忙穿上試試，一定要看看舒不舒服！”我推不掉只好接過她遞給我的一只黑色紋胸。她隨我進了試衣間，說是要幫我扣暗扣。這更讓我覺得好笑，都是女人，難道自己扣這個也會有問題？然而當我懶懶地脫下自己內衣的時候，無意間瞥見她那豺狼一樣的目光正緊緊盯著我的胸口，那副貪婪陶醉的表情讓我極度惡心。頓時我什么都明白了，“你這個變態！”我羞憤交加，趕緊穿上衣服，狂奔而出。

我拼命奔跑，一路上淚如雨下。我這才明白什么叫奇恥大辱！回到學校，我一夜無眠，直到清晨我才昏昏沉沉地睡去。傍晚時分醒過來的時候，我的唯一的念頭就是，我再也不要做什么該死的公關了！

欲罷不能，招來血光之災

事后一個月不到，我堅決的心意又搖擺起來。不是我已經忘記了恥辱，而是潛意識里我似乎更愿意相信這只是一次偶發事件。正常的公關本來就是針對男人的，女人當然就不正常了！不愿抗拒金錢的誘惑，我于是又重操就業。

沒多久，通過公司我又認識了一位姓趙的先生。他說他是蘇州人，在南京做家具生意。其實干了這么久的公關，對于顧客說的這些，我根本就沒有興趣探究，因為我覺得它是真是假都與我無關。其實，也正是“陌生”才使得我們這行得以生存和發展，正如老板娘所說，向陌生人傾訴才是最安全最輕松的減壓方式。然而，正是對這點的迷信，令我喪失了自己的警覺性。

那天，我們一起在“必勝客”吃完晚餐后，他問我介不介意陪他去臺球館玩會兒。我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上了的士，一路上我們依舊談笑風生。也不知到底過了多久，車停了。下了車我才發現周圍一片空曠，只有遠處零星散落著一些小房子，透著幽幽的燈光。我突然害怕了，當我完全意識過來想問他的時候，才發現他已經把出租車打發走了。“跟著我走，就在前面，我朋友喜歡鄉下的寧靜。”不等我開口，他便輕松說來。“鄉下？”我的心猛一收縮，緊張后悔極了！可在這荒無人煙的黑夜里，我別無選擇，只得小心翼翼地走著，心里拼命地禱告，乞求他沒有騙我。

走近那房子，透過院子可見屋里亮著燈，可他并沒有敲門叫人，而是自己拿出鑰匙打開了院門的鎖。我一進門就聽見身后“砰”的一聲，嚇得我心里一慌，回頭一看，他已鎖上鐵門并向我撲了過來。我大呼救命，聲嘶力竭地喊，可這于事無補啊，根本就不會有人聽見。“玩玩唄！”他一臉淫笑地把我往房間里拖。我猛然想到包里藏有一把刀！可他的雙手緊緊擒住我，我根本沒有辦法伸手去取啊。于是我不再掙扎，而是讓自己順著他往房間走去。“這才神氣嘛！我就不信你們大學生有多清高，其實還不知干了多少回了！”他陰笑著說。

一進房間，這哪里是什么臺球館啊，分明就是他的住處。他把我拉進臥室，猛地往床上一推，然后就開始自顧自地脫衣服。得著這個空擋我趕緊從包里掏出水果刀。這把很是鋒利的張小泉牌水果刀，還是我決定做公關的那天特意在蘇果超市買來防身的。見我拿出刀來，他先是一驚，然后便惡狠狠地說：“你他媽以為你能殺得了我啊！”說罷就要過來奪刀。“別動！”我大喝一聲，不知哪來的勇氣和力量，拿著刀狠狠地朝自己的左小臂上劃了下去，頓時鮮血直流。“你過來我就死給你看！”我又用刀抵住了自己的脖子。我的身體在劇烈地發抖，但我感覺不到痛，也不再有恐懼，只覺得全身血液沸騰，怒不可遏，同時我的臉失控地抽搐著。

這時他呆住了，我流出的血已經染得白色的被套一片觸目驚心的紅。幸而他不是個蠻漢，精明的他見狀立馬改換臉色，一邊慌張地穿衣服一邊軟著聲音對我說：“小妹妹，你千萬不要亂來！我是和你開玩笑的，你不要當真噢！”說著他就退到客廳里，并擺出一副懊悔不迭的樣子：“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天一亮我就讓你走！”這一夜，我們就這樣僵持著。我一直在抖，瞪大的眼睛幾乎都忘了眨，至于流了多少血，傷口是什么時候凝住的我全然不知。他則在客廳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煙。

終于挨到天亮了，他說我可以走了，我這才警惕地走出了院子。當我看到周圍農田里務農的農民時，我的心才落了地。回到學校，我整個人都癱了，之后有半個月我一直在發燒。醫生說是破傷風，其實只有我自己心里明白，更多的還是驚嚇過度所致。

現在，我的公關生涯早已徹底結束，手臂上的裂口也早已愈合，但心靈的創傷卻無法結痂，可能這將是我內心深處一輩子都揮之不去的陰影吧。唉，一想到這一切，真是覺得不值啊！

在此，謹盼此文能夠為那些仍舞在利刃邊緣的單純的女同胞們鳴響警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