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休假回國看望年邁的父母,七月中旬到達上海。這里是我出生和成長的地方,踏上這片土地,便感到有訴說不完的衷情。為了多看一點祖國新貌,又選擇年輕時夢魂縈繞的民族之鄉云南,作一次思鄉之游。我和妻子攜帶自己和友人的3個孩子以及雙方的父母,共9人組成家庭云南觀光之旅。
我懷著急迫的心情,提前7天,向負有盛名的東航售票處電話訂購昆明往返機票9張。售票處王小姐很客氣地回應:“有票,七五折。”
在國外便常聽說,國內可以買到各種“優惠票”,于是我問道:“是否有更優惠的票?”王小姐緊接著答道:“請等幾天,我設法給你更優惠的票。到時再與你電話聯系。”三天之后,王小姐的電話來了,語音興奮地說:“笛子先生,有一個旅游團臨時取消計劃,我將他們的票轉售給你,五五折。12歲以下的兒童票按規定對折。”
這個消息,著實讓我感到興奮。情不自禁地在電話里對王小姐連聲道謝,對東航這種為乘客著想的人文精神,心中由衷地贊嘆。
我的道謝聲結束,王小姐又接著說:“不用客氣。先生,我們出售給你的是open票,17日離開上海的座位我已經給你確認。不過,你返回時,要及早到東航昆明售票處確認座位。只要你提早到機場,總會有座位的。特別早晨7點10分的航班,總有空位。”
我一聽是open票,便自認為完全理解其含義了。因為按照慣例,open票是指使用往返票返程時,需要按自己選定的日期和航班、提前向售票處確認座位的一種機票。我常旅行,對使用open票已經很習慣,這是對航空公司和旅客兩利的一種乘機制度:航空公司可以增加客源;乘客可以享受折扣票價。再加之王小姐的周到提醒和空位保證承諾,自然更加令人放心了。
17日下午在上海虹橋機場順利登機,直飛昆明。身在祖國的藍天,倍感回鄉的親切和出行的吉祥。
出門人都有一個習慣,首先落實回程機票,才能無后顧之憂,完全釋放游興,實現夢縈之旅。抵昆明的第二天清晨,我們就開車直奔東方航空云南公司售票處,希望確認回程座位。服務小姐看了我們的機票,眉頭緊皺地說:“先生,你們的票不能確定座位,只能到機場等候,有空位時才能登機。”態度之冷淡、言語之生硬,與東航上海售票處王小姐的態度,相去實在太遠,讓人難于理解。
聽了這位售票小姐的一番話,我的心本能地一抽:怎么會是這樣?由于與這位小姐毫無商量余地,我只得要求見售票處經理。
一位自稱李姓的女士出現了,對我復述了幾乎同樣的幾句話。我請求她解釋open票的含義。她格外嚴肅地說道:“open票就是免費票,這一點你還不懂?”這句話對我簡直是當頭一棒。我強忍著憤懣的情緒對她說:“你說什么?我明明是按五五折付費,共支出票款和手續費1.54萬元從東航售票處買來的票,怎么是免費票?”她為了證實確是“免費票”,指著票上“票價”和“總額”兩欄,提高嗓門說:“你看,這里寫的都是0.00,付了錢,能這樣寫?”這一問,我也啞了,但心里卻窩滿了火。我勉強地抑制著自己,辯解說:“我有你們東航售票處開出的收據,我只知道你們都叫東航,為什么同一家東航會賦予open票兩種不同的價值?”這位女士更加義正詞嚴、近乎用教訓的口吻說道:“收據也沒有用,我們只認機票票面。你們上海的東航售票處就愛搞違規操作。”為什么是“違規操作”?我完全不懂,而對我們乘客也被扯進“你們上海的東航售票處”,我則更如墮入五里云霧中。
當感到問題復雜似難解決,我便問:“你們都是東航,怎么對乘客是兩種態度,對open票做兩種解釋?”
她更加聲色俱厲:“那就請你投訴吧!投訴電話號碼寫在那里。”隨著她手指的方向,大大的、由阿拉伯文字組成的紅色號碼凸現在我眼前。
這時,我真想抓起電話大聲投訴。在走向電話機時,卻又下意識地自問:“投訴誰?是投訴上海的東航售票處,還是投訴東航云南公司售票處?投訴什么?是投訴售票工作人員的態度,還是投訴受open票的坑害?”實在也想不明白。連自己也想不明白,怎么投訴呢?
情急之中,想到了我國先人一句極具智慧的名言:大丈夫能屈能伸。即使滿腔憤懣,也只能面向“東航”委曲求全。我再次轉向李女士平靜地問道:“既然問題產生了,你們都是東航,總要為乘客指出一條解決問題之道。”李女士聽了這話,一改容顏,頗為平和地說:“現在是昆明旅游旺季,你們使用open票返程,不可能等到座位。唯一的辦法是重新購買回上海的機票,回上海后到出票處退open票。”
我愣愣地盯著手中的7張open票,不由反復地發問:東航甲地售出的open票,竟被東航乙地的售票處否定,這東航的open票究竟是什么貨色?
我帶著滿腹狐疑,打長途電話至上海東航出票處的王小姐,說明我們的open票在東航云南公司的遭遇。王小姐在電話中把握十足地回答我:“我已經告訴過你們,沒有問題。你們24日返程時,提早到機場。我會給你們保留座位。早晨一班不會坐滿。為了保險,中午和下午的航班,我都給你們保留了座位,保證你們按時回上海。”
這一席話雖然并沒有讓我“篤定”,但畢竟基本上解除了我的返程之憂,重新燃起了夢縈之旅的熱情。在離開“東航云南公司”的時候,我暗自感慨:還是上海東航念及同鄉之情。
此后數日,是在“尋夢云南”旅程的興奮中度過的。open票的陰影幾乎云消霧散。
時日有限,我們不能流連忘返。7月24日,遵上海東航售票處“提早到機場”之囑,我們請賓館清晨4時“叫醒”,4時30分驅車趕往昆明機場。抵達時,只有“保安”,售票工作人員均未上班。等到5時30分,機場工作人員陸續上崗。我們尋到“東方航空云南公司”機場辦票處,請求MU4851航班座位候補。接待者稱:停止辦票后才能知道有無空位,飛機7時10分起飛,你們提前20分鐘再來詢問。
我們不敢離開柜臺一步。等到離起飛僅20分鐘時,有無空位仍無明確回答。盡管心急如焚,也只得“聲細氣靜”。時間滴答滴答,我的心跳不斷增速。這時,終于給了我一個難得的驚喜:可以走5人。我們當機立斷:走2位70歲以上的老人、2個10歲以下的孩子,由1個中年人帶隊。辦完票,老拖小快步奔“安檢”。這一次走了大部分,我總算緩了一口氣。
15分鐘后,我突然發現:帶隊的中年人又帶著一老兩小,提著行囊,垂頭喪氣地回來了。
“怎么啦?”我問。
“沒有趕上。雖然能看到飛機,但是‘擺渡’的汽車開走了,上不了機。”帶隊的中年人回答。
“奶奶呢?(老人中的另一位)”我又問。
“她因為機票上的姓是繁體字,改寫過,走另外一條‘安檢’通道,現在不知在哪里。等一會不出來,大概是登機走了。”
我的心再次抽緊,跳得更快。
這時,我們身邊出現了幾個陌生人,近乎耳語般地對我說:“要空位,我們有。你們這樣等,是等不著的。”說著,塞給我一張名片,并補充說:“上面有我的電話號和手機號,需要時可以與我聯系。”
我雖然長期生活在國外,但從小就接受祖輩的倫理教導,要老老實實做人,規規矩矩做事。這樣的傳統規范始終約束著我。對于陌生人的這種指點,我是不屑一顧的。
擺脫這些陌生人的糾纏,我再次向東航上海售票處喊話:“你們承諾的‘保留座位’,怎么不放過來呢?”
“我們已經放了,有空位,你記下編碼,趕緊與東航云南公司辦票柜臺聯系。”這是替換王小姐的郝先生的回話。
我放下手機又轉向辦票柜臺,說明機上應該是有空位的。辦票柜臺工作人員在電腦鍵盤上答答答打了一陣子,然后冷冷地對我說:“那是“Y”座位,你們的open票是“Z”字座位,“Y”字空位不能放給你們。”什么“Y”字“Z”字,我越聽越糊涂,只得請求東航云南公司直接與東航上海售票處通話。我說:“你們都是‘東航’,求求你們直接商量一下,我實在聽不懂你們的‘行話’。”
我將手機遞給辦票柜臺的工作人員。他們講話的內容,我也無法聽明白。但看得出來有爭議,語氣很僵硬。這樣折騰了一個多小時,毫無進展,我的手機電源告罄。
兩個孩子的半票是下午1:30MU4577航班的非open票。我們要求無論如何照顧一張open票的座位,讓一位成年人將2個孩子帶走。得到的回答是:“open票沒有座位,孩子無成人陪伴,不能登機,他們的票也無用了。”這樣一說,由open票孳生的問題就更為嚴重了。
由于長時間的拖延,我們中一位健康欠佳的72歲長者,頭暈加劇。另一位中年人傍晚6時參加歸國朋友的聚會,眼看也將告吹。實在無奈,我又一次向辦票人員請求:能否通融將兩個孩子的票轉簽給他們兩人,搭乘MU4577航班返程,票款的差額由我們補足。辦票人員經過反復商議,總算同意了這個請求,未補差便放行了他倆。說心里話,我和我的家人對這一允諾由衷地感激。
只是留下來的6張open票問題,仍然不見解決的“曙光”。我還是想做最后一次努力,向東航上海出票處求援。不想得到的回應卻是:“空位都被‘他們’控制了,我們也沒有其他辦法。”這就完全切斷了我求東航上海出票處解決問題的幻想。迫不得已,轉而最后一次向東航云南公司機場辦票處求助,得到的回應一樣:“旅客爆滿,我們只得按政策辦事,請你們等待空位,沒有其他辦法。”這也完全切斷了我求東航云南公司辦票處解決問題的幻想。
我們中的一位情急生智,對我說:“我看不少乘客得到空位簽票,我們能不能找一位朋友幫幫忙?”走投無路下也只能“出門靠朋友”了。熱心的朋友接到我的求助電話,放下手中的要務,立即開車趕到機場,安慰我說:“不要緊,這里有一位‘調度’是我的朋友,他能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大約過了一刻鐘,我的這位朋友非常遺憾地告訴我:此路不通。
就在這萬般無奈的時候,“轉機”突然出現了。一位等待返京的年輕女士出于“同病相憐”,對我們說:“我是在北京購買的東航open票,和你們一樣,等不到返京的空位了。通過‘線人’(俗稱‘票販子’),付了300元,‘線人’代我辦妥全部手續,交給我登機牌,我馬上就要登機了。你們快去找他吧,不然,這樣折騰下去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幫我找“調度”的熱心朋友聽罷這番話,頓時徹悟,問這位北京旅客:“怎么聯系?”這時,我慌忙從口袋里的一大把雜物中,找出那張還沒有拋進垃圾箱的陌生人的名片。我的熱心朋友趕緊接過去,看了看名片上的電話和手機號,便胸有成竹地對我說:“我是‘老昆明’,這件事由我去處理,你們等著。”
過了一會兒,我的熱心朋友領著“線人”來到我們這一群待助者中,他很客氣地說:“我們見過。請將你們6位的機票通通給我,就在這兒等我的回話。”
“線人”離開后,我的熱心朋友說:“就這樣辦吧,說好了,每張票支付300元,你們今天全部可以走。1800元由我付。你們登機以后,我會把錢付給他。你們有的千里迢迢,有的萬里迢迢,來到昆明,我照顧你們不周,只能請你們原諒了。”
聽著熱心朋友的這一番話,我眼眶濕潤了。雖然光陰荏苒,十多年不見,熱心朋友仍然熱心不減當年。確確實實啊,人間自有真情在!轉過臉,我的淚水終于奪眶而出。我感到悲哀:“為什么中華民族世世代代恪守的‘老老實實做人,規規矩矩做事’道德信條,居然會如此公然地受到褻瀆?”
“線人”再次來到我們面前,給我們交底說:“你們是一批走,還是兩批走,還沒有定,不過,肯定會讓你們今天全部走。”
我們耐心地等待著。“線人”又出現了。為了緩解我們的焦急心情,“線人”安慰我們說:“不要急,今天5:10的MU4543航班晚點,等飛機落地。就給你們換登機牌。”
“線人”如此神通廣大,實在令我咋舌,不竟好奇地問:“你們的消息怎么這么準確?把握怎么這么大?”
他笑笑,并不隱諱地說:“這里掌握簽票權的,是我的朋友。”這句話真讓我“茅塞頓開”。見他如此“坦率”,進一步激發了我的好奇心,便不經意地問道:“每張open票收進的這300元錢,大概需要分成吧?”他見我這般好奇而又似乎不涉世事,于是干脆說得更明白:“當然要分。”
“按什么規矩分呢?”我問。
“這很簡單,按老規矩。他們拿的約占300元的三分之二;其余的三分之一歸我們,不過,我們還有送禮、請吃這些事需要花些錢。”言談之中,他對自己的角色和處境,多少流露出一種既滿意又還嫌“不夠公平”的潛在意思。
很快,剛落地的MU4543航班的6張登機牌取來了。這時,“線人”才略略顯出急促感,他手持6張登機牌,忙對我們說:“快,你們拖著行李箱,我送你們到安檢。”我拖老帶小,幾乎小跑步,直奔檢票口。
行進過程中,“線人”對我們說:“我看你們有老有小,還有兩人生病,實在困難,所以設法讓你們都乘這個航班一起走。”領受到他這么一份“同情心”,看到發生在機場發生的這一幕,一句已經涌到喉頭的感激言語,差點說了出來。
MU4543航班中外旅客濟濟一堂,我們老少6人汗流滿面、遲到入座。驚慌兼“喜悅”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翻出口袋里的open票和登機牌,我的心又一次收緊。我盯著open票和登機牌上“中國東方航空”和“中國東方航空云南公司”醒目的大字,目光呆滯了。“登機牌上那只輕盈的飛燕呵,你怎么會給我銜來這樣一個open票的謎團?”我百思不得其解。
究竟應該由誰來揭開謎底,我已無暇過問了。就讓這兩張open票和登機牌,留作自己難得的紀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