４０００萬賬外收入流向何處

2003年電力審計中，審計署太原特派辦審計發現了山西省電科院涉嫌私分的案情：山西省電科院從1998年至2003年，采取轉移隱瞞收入、虛列成本等手段，擅自截留應繳收入1.05億元，并將其中4339萬余元國有資產集體私分。為此，中紀委、監察部派出專案組與山西省檢察院反貪局共同辦案。日前，此案取證工作基本完成，太原市檢察院將對此案提起公訴。

“這可能是山西省涉案金額最大的一起私分國有資產案。”山西省檢察院辦案人員如是說。

山西省電力科學研究院成立于1998年，由山西省電力實驗研究所、電力建設總公司調整試驗所、環境監測研究中心三個單位合并而成，是山西省電力公司的下屬分公司。1998年前后，市場放開，電科院走出山西，開始到省外去施工調試。審計查閱該院對外簽訂的調試合同發現，每年的自營收入已達到3000萬元。但院里交來的賬冊上，自營收入僅700萬元，成本達620萬元，利潤正好是80萬元，數字恰恰是完成省公司下達的創收任務指標，且從1998年至2003年，連續4年都是如此。

這絕不是巧合。那些賬外收入轉到哪里去了呢？

最大的截流錢庫——技術服務中心

在山西省電科院，技術服務中心只有一部分職工聽說過。

1997年12月，當三個單位合并成立電科院時，陳懋龍是電力試驗研究所所長，所下有一個科室是技術服務站，陳任院長后，就將技術服務站改名為技術服務中心，在工商局注冊為具有獨立法人資格的公司，陳任董事長，當時的經營科科長王玉琦任經理。該中心設有獨立的賬戶，沒有專職職工和生產經營所必需的設備和辦公場所。中心的性質是集體所有，實際運作由電科院經營科具體管理。

技術服務中心成立后的幾年內，大量的應繳收入被攔截到這所“水庫”內，再分流到院內各科室。

從1998年至2003年間，電科院各專業科室所承接的有償技術服務合同大多以技術服務中心的名義對外簽訂，調試施工則由本院職工用本院設備完成，合同收入共計約7300萬元。該院隱瞞不報，全部轉到服務中心賬上。

審計還發現，電科院下轄的這類公司有七八個之多。電科院還以山西電力科達經營公司技術開發公司、騰創電力科學研究有限公司的名義對外簽訂有償技術服務合同，由本院職工完成，收入891萬元、2300余萬元分別匯入兩公司。對于這部分收入，電科院通過制定《生產室經營管理辦法》等內部規章和同各專業室簽訂《內部經營承包合同書》等形式，明確規定各科室提取外協費、外委費、兌現獎等各種名目的費用比例和程序。其中合同兌現獎規定，完成30萬元以下的工程，院里留三成、科室分七成；而30萬元以上的工程，院里留二，科室分八。為轉移這部分收入，下轄各科室也成立了公司，設立“小金庫”，培訓科成立了培教中心，計算機科成立了園田服務公司，物資供應科成立物貿公司，鍋爐室成立協風公司，高壓室成立了環境檢測中心等等。各科室公司，再將提留的收入以名目繁多的獎金、慰問金、補償金、加班費、補助費等貌似合法的項目私分給個人。

“二號金庫”——騰創公司

騰創公司，是電科院的“二號金庫”，這個名字院里的職工知道的更是寥寥無幾。

2002年2月，在院黨政聯席會議上，陳懋龍提議成立山西騰創電力科學研究有限公司，是一個由陳自己任董事長、全院在職職工持股的民營公司。據說，院黨委書記曹寶林當場持反對意見，但一人畢竟言輕，經“民主討論”，決定成立騰創公司。

成立公司容易，注冊資本金從哪里來呢？

審計查明，從2001年2月起，電科院采取虛報應付款和成本的方式，從院財務賬上轉出522萬元，套回現金490萬元。套取出現金后，在副院長毛原祺授意下，財務科長王建政以職工補充養老保險金的名義，將458.96萬元以活期存款的形式，存入431位職工名下。隨后將該款取出，加上從“小金庫”中取出的款項，補足500萬元之后，存入工商局臨時驗資賬戶注冊成立了騰創公司。

在工商局提供的股本金出資比例表上，是院里各處室干部41人共同出資，其中陳懋龍出資39萬元、毛原祺30萬元，依級別不同股本金額不同。原本全院職工持股的公司為何成了41人？據副院長宋躍紅、財務科科長王建政等交代，對成立股份公司，工商局規定出資人為2人以上、50人以下，無奈之下，財務科長王建政臨時開列收據41份，制作了出資比例明細表，報給工商局。而對于自己曾買過補充養老保險、出資注冊公司，大部分干部并不知情，不用說普通職工了。500萬元的國有資產化成了個人股權。直到審計查到這筆錢時，財務人員還提來一大袋紅紅的存折，證明為職工買了養老保險。

該公司成立后，以其名義對外簽訂有償技術服務合同，自營收入約891萬元，脫離省電力公司的財務監控。但這并不是騰創公司始作俑者的目的，據內部知情人介紹，其真正目的是為了在企業改組改制中，為自己留一條后路，將部分國有收入轉入后，有人已在謀劃將電科院的發電機組甲級資質轉入，那樣就不用這么拐彎抹角地用單位的名義簽調試協議了。

提供套現服務的“協作單位”

在電科院轉移自營收入過程中，為其提供幫助的有兩個角色，一個是與之簽訂技術服務合同的電廠；一個是為套取現金提供發票的單位或個人。

電廠方面，經營科為攬到機組調試的活，要“打點”相關人員，這筆錢院里又無法解決；而簽訂合同時，電科院的人出面，用電科院的調試設備，但施工合同上寫的是“技術服務中心”，完工后，款項依合同打到技術服務中心的賬戶。電廠對這樣的“貓膩”心知肚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對電廠這樣的做法，并沒有法律規定是違法的。而那些為電科院提供“套取現金服務”的單位或個人也是同樣，檢察院同樣也找不到相關條例。

審計發現，7302萬元轉入技術服務中心，891萬元轉入騰創公司之后，基本上是再與10余家所謂的合作單位簽訂合同后，以協作費的名義轉出。與這家全省唯一具有火電機組調試資質的電科院“協作”的單位，有事業單位山西省科技開發中心、還有“二董”的十幾家私營公司，有的根本沒在工商局注冊。

山西省科技開發中心，隸屬于省科協，性質是國有事業單位，其實是安排離退休干部的“養老院”。這里基本上沒有什么業務，在技術服務中心和騰創公司轉來的款項中，科協扣除8%的所得后，將余額變現轉入對方存折，這8%扣除應繳國家的企業流轉稅5.3%之后，剩下的就是他們的“凈利”。

“二董”，董培軍、董培民兄弟倆是其中關鍵的人物，在長達5年的時間里，在電科院套取國有資產中“功不可沒”。

“二董”是如何與電科院掛上鉤的呢？原來哥哥董培軍與時任電科院院長助理的宋躍紅是同班同學。1998年，陳懋龍院長上任后，善于領會領導意圖的宋躍紅清醒地知道，把巨額的非法截留收入轉到“三產公司”以后，要全部變現支出并非易事，必需尋找一個穩妥可靠的“合作伙伴”。這時，他就想到了開公司的同學董培軍。

在近1100萬元的合同中，相應的單位法人代表均是“二董”。最先進入審計視線的也是“二董”。因為他們提供的發票，經稅務局驗證，基本為假發票，而那些開具發票且簽訂合同的公司大部分未在工商部門登記。

技術服務中心等公司是獨立的法人實體，從其賬戶上大量發放資金，應繳納33%的企業所得稅。而技術服務中心通過作假流程，不但逃避了稅收，還達到了套取資金私分的目的。

審計查實，通過這些“協作單位”總共轉出資金5658萬元，記錄在“1號賬”上；套回現金4978萬元，記錄在“2號賬”上，其中包括注冊騰創公司的500萬元注冊資金。

套回的現金用到什么地方了？轉出資金與套取現金差額是680萬元，扣除付給“協作單位”6%至8%的“稅費”之外，剩余的錢又去了哪里？

套回的巨款被私分

當審計人員費盡周折，取到專門記錄賬外收入的“2號賬”時，發現原始憑單極其混亂，但大致可分為兩部分：一部分為無單據支出，2603萬元被電科院主要業務科室負責人領走，但使用情況不明；一部分為有單據支出，即其中500萬元被用來私分后注冊成立公司，1875萬元為電科院職工發放各種名目的獎金、福利和補貼。

是私分，還是貪污？審計和檢察部門感到有兩個共同的疑點：一是被轉移的8193萬元收入的性質，是國有資產還是經營性收入？二是犯罪嫌疑人的單位能否作為私分的主體？用于注冊騰創公司的資本金來源，是不是私分？私分金額多少，如何定罪？誰來承擔責任？

《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396條規定：“國家機關、國有公司、企業、事業單位、人民團體，違反國家規定，以單位名義將國有資產集體私分給個人，數額較大的，對其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和其他責任人員，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處單位罰金；數額特別巨大的，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

首先是對“國有資產”的認定。1993年《國家國有資產管理局國有資產產權界定和產權糾紛處理暫行辦法》第2條對“國有資產”這樣定義：國有資產是指國家依法取得和認定的，或國家以各種形式投資和投資收益、國家向行政事業單位撥款等形成的財產。

山西省電力公司每年向電科院撥款3000萬元，理應得到的收益被“空殼公司”截留。這足以認定為國有資產。專家認為，對于“截留應上繳國家的違法收入；國有資產產生的收益，單位卻要轉到賬外；利用國有資產進行違法經營獲取的利潤，都應視為國有資產”。

對于主體的認定，電科院屬非法人二級內部核算單位，對外簽訂合同的技術服務中心性質為集體所有，集體所有制企業能否作為私分國有資產的主體？山西省檢察院多方求證，并請示上級部門，認為“國有單位的分支機構或者內設機構私分國有資產的”，可構成私分國有資產罪。

對于用套取的資金注冊騰創公司的行為，同樣可以認定為私分國有資產行為，“而直接負責集體私分的主管人員和其他直接責任人，是否分得國有資產或分得多少，不影響本罪的成立”。對于個人所得數額巨大的行為，還是按照私分國有資產罪處理。

據山西省檢察院反貪局郭局長介紹，此次被起訴私分國有資產罪的主要責任人，是電科院原領導班子五人，原院長陳懋龍、原副院長毛原祺、原副院長宋躍紅，原財務科長王建政、原經營科長王玉琦，其中財務科長王建政還涉嫌貪污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