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與“不信”

看中央電視臺《法治在線》記者日前專訪安徽省原副省長王懷忠，有一段對話，讓人震撼。為了干擾查處，王懷忠曾經(jīng)索賄兩百萬元，送給一個自稱能幫他到北京疏通關(guān)系的騙子。記者問他，作為你這種閱歷，怎么還會輕信這種人？他說：“頭一次我信啊?！庇浾哂终f，你分管政法，也是黨培養(yǎng)多年的領(lǐng)導(dǎo)干部，憑你自己判斷，這個騙子答應(yīng)的事情有可能嗎？王懷忠仍然回答說：“我前兩次相信，我還給他拿錢，不然我咋能給他錢?！?/p>

這就是王懷忠的“信”。真是堅信不疑。王懷忠又不是白癡，為什么會相信騙子有這種能量？他難道不知道他所要辦的“事情”是什么分量？比如說從中紀委索回舉報信，這事能辦成么？恐怕任何一個頭腦正常的人，也不敢相信真有人能夠做成這件事。可是，他卻非常相信。值得研究的是，這種“信”究竟來自何處。央視記者沒有提出這個最重要的問題，王懷忠自己也沒有主動提供這個問題的明確答案。不過，從他一步一步墮入深淵的貪婪軌跡之中，人們還是可以分析出這種“堅信不疑”的心理支撐點。歸納起來，不外乎是這樣幾種可能：或者是信奉錢神。既然別人能夠用金錢美女買通自己，自己也就當(dāng)然可以用金錢美女買通別人。這是一切貪官的辦事信條?；蛘呤且约憾热?。別人在自己這里沒有什么辦不成的事，自己到別人那里也就該什么事兒都可以辦成。這是一切貪官的思維邏輯?；蛘呤切欧铌P(guān)系。能夠在某一層面找到人，就等于為自己編織起一張無所不能的關(guān)系網(wǎng)，“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找不到人，等于沒頭的蒼蠅亂撞，“說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這是一切貪官的生存秘訣。也許還會有其他可能。盡管最終都只能是自欺欺人，這種“信”卻成為他毫無顧忌為所欲為的精神支柱。畢竟王懷忠一直到臨刑之前還在一再重復(fù)他的這種“信”，可見其“信”之深。

可是王懷忠也有“不信”的事情。記者問他有沒有想到收受別人的錢會付出這么大的代價？他回答說：“當(dāng)時考慮一個是不應(yīng)該，一個是會付出代價，但是也考慮到不一定會付出什么代價。”這就是說，他不相信自己會為此而付出代價。記者又說在你以前也有一些高級領(lǐng)導(dǎo)干部因為經(jīng)濟問題被查處……有沒有想到將來有一天會輪到你？他答道：“有震動但沒想到……”這就是說，他不相信自己會為此而受到查處。

這就是王懷忠的“不信”。對此他同樣信心十足。他絕沒有預(yù)見到他會有一天因為自己的貪婪而落入法網(wǎng)。他的這種“不信”，其實根子還在于他上面的那種“信”。既然一個人堅信天下沒有自己辦不成的事情，那么，他怎么可能相信自己會忽然栽個跟斗呢！既然不相信存在讓自己在任何場合翻船的必然性，他有什么理由讓自己相信會平地栽跟頭！難怪他盡管到處肆意妄為，還真的對自己信心十足。

大貪官臨刑前流淚講述墮落之路，真是各有各的教訓(xùn)。分析起來，王懷忠的“信”和“不信”，雖然盲目，卻很可怕。俗話說，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一個最可怕之點，就是現(xiàn)實生活中反腐敗這張“天網(wǎng)”，相當(dāng)一段時間以來，主要還是依靠反腐敗的人的覺悟、智慧和勇氣，而不是主要依靠制度的約束與機制的作用。依靠制度、依靠機制，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才能成為現(xiàn)實。如果僅僅靠人的努力，反腐敗盡管可能取得很大成績，但是這張“天網(wǎng)”要做到疏而不漏，卻恐怕很難盡如人意。雖然人們早就明白依靠制度、依靠機制的極端重要性，但是，這種制度與機制的形成與完善需要一個過程，更不可能一蹴而就，因而也還遠遠沒有形成應(yīng)有的威懾力量。一些漏網(wǎng)之魚所以能夠在那里暗暗得意，慶幸自己沒有什么辦不成的事，也不相信自己會為此付出什么代價，根本原因就在這里。王懷忠的“信”和“不信”，恐怕也當(dāng)如是觀。

從這個意義上說，剛剛公布的《中國共產(chǎn)黨黨內(nèi)監(jiān)督條例（試行）》和《中國共產(chǎn)黨紀律處分條例》，是反腐敗制度化建設(shè)取得的一項非常重要也非常重大的成果，非常值得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