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押女犯懷孕的背后

2002年12月16日，江西省公安廳掛牌督辦、在上饒市引起轟動、以朱藝勇、徐新生為首的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一案被上饒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后，朱藝勇、徐新生二名死刑犯和其他八名分別被判處六個月至二十年有期徒刑的犯罪分子在武警戰士的押解下，被關押到鉛山縣看守所。然而，正是他們的到來，打破了看守所的平靜……

緊急報告

2003年2月26日，江西省高級人民法院五名法官來到鉛山縣看守所復核以朱藝勇、徐新生為首的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案。下午五時，在對因積極參與黑社會性質組織罪被判處三年有期徒刑的在押女犯劉春燕訊問完畢、正準備起身離開審訊室時，該女犯戴著手銬突然站立起來，說有重要情況報告。當復核法官回頭問她還有什么事情反映時，她欲言又止，滿臉通紅，似有難言之隱，再次低下了頭。在法官的再三追問下，女犯劉春燕鼓起勇氣向法官吐露自己已懷身孕一事。在場的法官一聽，都驚呆了。

被關押的女犯懷孕，這既是一個特大的新聞，又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55歲的看守所所長王建華（化名）管了20多年的犯人，稀奇古怪的事遇過不少，但還沒有遇到過一名在押女犯在看守所懷孕的事。

這怎么可能，是不是搞錯了？

復核法官與王所長立即將這一情況告訴了檢察院監所科陳科長，隨即又向縣公安局朱局長作了匯報。剛調任的朱局長聽后將信將疑，當場作出指示，立即檢查確診。晚上劉春燕被公安干警押解到縣計生服務站進行尿檢，并做了B超。所有的檢查結果均證明劉春燕確已懷孕，且一月有余。這是不容置疑的事實。

2月27日，剛調任不久的鉛山縣檢察院王檢察長聽了監所科陳科長的匯報后，立即引起了高度重視。憑著幾十年的辦案經驗和職業敏感，王檢察長敏銳地洞察到這女犯懷孕的背后必定隱藏著瀆職行為。鑒于這一事件發生在公安系統監管場所，一旦泄露到外界，必將在社會上產生負面影響，直接有損公安機關的形象，嚴重損害國家聲譽。因此，王檢察長當機立斷，立即召集分管檢察長及法紀科、監所科全體干警一起討論分析案情。經研究，當即作出三條決定：一是查清誰是劉春燕的奸夫；二是追查這懷孕背后的瀆職者；三是開展秘密初查。

誰是奸夫

女犯劉春燕是2002年6月被捕的，先是關押在上饒市第一看守所，判決后關押到鉛山縣看守所已有兩個多月，現在怎么可能有一個多月的身孕呢？

會不會是帶孕入監？無論是男犯和女犯，入監時都要進行嚴格的身體檢查，對女犯還要特別進行婦科項目的檢查，劉春燕關押到鉛山縣看守所已有兩個多月，現在卻是懷孕一個多月，不可能帶孕入監。

會不會是在監號內被奸懷孕？看守所內男女犯人是分別關押在不同監號的，不可能混合關押，這是監管場所的規定，也不可能在監號內被奸懷孕。

會不會是男犯作孽或是監管干警所為？一個個問號似乎都被排除。

既然劉春燕能主動將懷孕一事講出來，那么讓她交代誰是奸夫應該也不會太難。鑒于此，檢察官采取了書面審查與重點突破相結合的方法，一方面調取劉春燕的全部卷宗，另一方面將重點放在訊問劉春燕身上，這是突破案件的關鍵。

爾后，監所科陳科長調來了有關劉春燕的全部卷宗。劉春燕的案情很簡單：她出生在鷹潭市一個工人家庭，1997年來到鉛山，案發前與徐新生已非法同居多年，后因積極參加黑社會性質組織罪被判處三年有期徒刑。劉春燕的案情雖然很簡單，但還是讓檢察官找到了一點線索，那就是她曾經與現已判死刑的在押未決犯徐新生同居過。

會不會是徐新生孤注一擲？法紀科劉科長帶著這個重大疑問連夜提審女犯劉春燕，趁她思想較為穩定的時候，進一步加大了審訊力度。在耐心細致地說服工作和法律政策的感召下，猶豫不定的劉春燕終于交代了一個月前在看守所的審訊室與會議室先后二次與男友徐新生發生過性行為，并導致其懷孕的事實真相。此時已是深夜十二時，辦案干警顧不上疲勞與休息，帶著興奮的心情將死刑犯徐新生從監號的睡夢中提審出來。戴著手銬腳鐐的徐新生也許是認為自己的日子不多了，很快對他與女友劉春燕在看守所內發生性行為供認不諱。并進一步交代了是在2003年元月20日和元月30日下午看守所長王建華和副所長張海山（化名）帶班值日提出監號，他與女友劉春燕單獨在一起，趁無人看守的情況下發生的。

2月28日，縣公安局依照有關規定，在做好劉春燕思想轉化工作后，采取了人道主義的做法，讓其自覺接受了中止妊娠手術。

是誰瀆職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看守所內發生女犯懷孕的丑聞很快傳了出去。同時也引起了省、市公安機關、檢察機關和法院領導的高度重視。江西省人民檢察院監所處有關人員專程到鉛山詢問案件進展情況，并看望了辦案干警，希望鉛山縣檢察院盡快將這一事件一查到底。

政法機關容不得渣滓。隨著女犯懷孕事件的水落石出，這背后的瀆職行為已初露端倪。正、副所長提押人犯還有其他干警值班，怎會出現無人看守這種明顯違反監管規定的行為？

事情的發展大出檢察官的意料。難道正、副所長都會涉嫌瀆職？

但女犯劉春燕的交代和死刑犯徐新生的坦白，讓我們不得不相信這樣一個事實。怎么辦？辦案干警首先選擇元月20日和元月30日到底是誰帶班值日作為切入口，并結合外圍調查的方法，尋找突破口。

2月28日，檢察官直奔縣看守所，獲取重要的書證——看守所值班記錄簿。記錄簿上赫然記錄著2003年元月20日帶班領導是所長王建華及另外兩名值班干警，副所長張海山及其他兩名值班干警在元月30日值班的記錄也呈現在檢察官眼前。緊接著辦案干警向外圍進行了全方位“掃描”，對元月20日和元月30日所有值班干警及其他知情人展開了調查取證工作。隨著一份份證據材料的展現，看守所王所長和張副所長在值班期間擅自提押男女犯人單獨會見的事實得到了充分的證明。正、副所長的這一做法，按看守所的規章制度是絕對不允許的。

證據到手，檢察官開始接觸看守所兩所長。3月1日，正、副所長雙雙被“請”到了檢察院訊問室。辦案干警分成兩個辦案組，展開對兩所長的最后攻勢。面對檢察官的發問，王所長開始理直氣壯，聲稱自己作為看守所長，是率先模范遵守看守規定的，每次將徐新生、劉春燕提出監號都有值班干警在場，不可能發生那種見不得人的事情。但隨著檢察官拋出一份份有力的證據后，王所長節節敗退，在已知抵擋不住的情況下，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不得不如實交代在2003年元月20日下午上班后，接到死刑犯徐新生的報告，叫值班干警雷某將徐新生提出監號帶至會議室，做了十余分鐘的思想工作，后應徐新生提出想見一見其女友劉春燕的請求，又叫干警雷某將女犯劉春燕提押出來，并親自將徐新生、劉春燕帶至第一審訊室。之后他便有事離開了，直至下午五時，他才將兩犯押回監號，期間的兩個多小時兩犯在審訊室自由活動。

這邊副所長張海山的極力辯解也顯得蒼白無力，對檢察官的發問更是難以招架，不得不承認在2003年元月30日下午上班后，在監舍秩序正常，未請示領導，也未同其他值班干警打招呼，擅自一人將在押人犯徐新生、劉春燕先后從男女監舍提押至會議室，與他們進行了半個小時的聊天談心。之后他便離開了會議室，未安排其他干警監視，而是讓兩犯在會議室里看電視，直至下午五時晚飯前才將他們帶回監號。期間的兩個多小時無人看守。

正是這脫管的兩個多小時，給了倆犯難得的“偷情”機會，惹下了禍根，也扳倒了兩位看守所長。最后兩所長不得不承認自己在看守上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看守失守

看守所長王建華和副所長張海山身為看守所領導，且都已年過五旬，怎么會做出這等糊涂事。在偵查中，他們痛悔地講，之所以要答應徐新生的要求，是為了穩定死刑犯的思想情緒，防止鬧監出事，因而采取了一種寬容仁慈的態度來做好死刑犯的思想穩定工作，主觀上也是為了看守所便于管理。殊不知，正是由于自己的寬容過度，才不知不覺地違反了看守所管理規定，結果失去了原則，觸犯了法律。

后來的偵查事實更是證明了這一點。犯罪嫌疑人王建華和張海山在任看守所正、副所長期間，經常利用其值班的便利，擅自將在押人犯提出監號，讓他們在草坪上曬太陽，或在會議室看電視，或在審訊室會見。據徐新生、劉春燕交代，他們兩人單獨在一起至少有四次。這種同案未決犯可以相互頻繁會見的現象存在，足見看守所管理上的混亂。

2003年3月2日，鉛山縣檢察院依法對犯罪嫌疑人王建華和張海山以涉嫌玩忽職守罪立案偵查。3月4日分別對其采取取保候審的強制措施。8月14日鉛山縣檢察院依法向法院作出了起訴決定，8月25日鉛山縣人民法院以玩忽職守罪依法對兩被告人作出了有罪判決。

昔日的看守所長疏于看守，今日卻被他人看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