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了無數槍林彈雨的艾迪亞當斯(Eddie Adams)倒在紐約曼哈頓的家中,奪去他的生命的是魯加理氏癥(一種肌萎縮性側索硬化癥)所引起的并發癥。
在45年的傳奇職業生涯中,亞當斯曾供職美聯社、《時代》雜志等新聞機構,也曾當過自由供稿人。他的大部分工作時間在戰場上度過,共拍攝過大小13場戰爭的畫面。他震撼世人的作品《處決越共》為他贏得了新聞界最高獎項:普利策獎(1969年)。另外,他還贏得過其他大大小小500多個攝影獎項。
《處決越共》是關于越南戰爭的最著名的照片之一:南越警官阮隆在西貢街頭以一臂之距槍決一名據稱是越共的人。在那一瞬間,子彈穿過了這名被反綁男子的頭顱,鮮血四濺。照片一發表,美國人驚呆了,他們從這張極端冷酷的照片中真實體會到了越戰的殘忍和人性的泯滅。這張照片跟亞當斯的其他越戰作品使很多美國人相信,美國軍隊和美國政府所支持的南越軍隊跟北越的戰爭對越南造成的災難遠遠大于它帶來的好處。反戰浪潮因此而更為高漲。這張照片所帶來的負面影響也一輩子跟著阮隆,以至到他晚年移民美國的時候還被人認出,常常受到責難。
亞當斯后來被告知,阮隆之所以如此殘忍地朝這名男子開槍,是因為這名男子在戰爭雙方同意的節日休戰期間殺死了他的朋友、他朋友的妻子以及他們的六個孩子。亞當斯說:“你怎么知道,如果你是阮,你就不會扣動扳機?”亞當斯認識到,每張照片都在訴說一個故事。但同時,每張照片傳說的都不是一個完整的故事。
亞當斯用這張圖片影響世界的同時,也受到了因這張照片成名的巨大壓力,內心處于極度的矛盾當中。很多人責問亞當斯,為什么沒有上前阻止阮隆開槍?他自己也不無揶揄地說,兩個人的生命由此被毀,而我卻成了英雄,出了名,發了財。
有時候,亞當斯覺得,他寧可從來沒有機會拍攝這些鏡頭。于是他很少愿意談起這些驚世之作。當他覺得必要的時候,他會對某些照片寫一些背景評論,盡可能讓世人了解一個完整的故事。作為記者,亞當斯認為,他的任務不是去拯救世界,而是傳講別人的故事。
亞當斯曾經拍攝過越南船民的故事。越南船民是越戰期間和越戰后不久越南流入各國尋求庇護的難民。亞當斯曾經上了一條難民船,親眼見到50多個大人和小孩擠在只有30英尺的船里面,難民船在泰國海岸被拖走。他所拍攝的這一情景最終促使卡特總統決定接收20萬越南難民。那是亞當斯自己認為一生中做得最出色的一件工作。
亞當斯一生中,看到過各種非人場面。很多時候,他嘗試把自己跟被拍攝的人物調換角色;結果是根本無法按下鏡頭。他說:“當別人受傷的時候,我感覺到了他們的痛。我已經厭倦了哭泣。”然而,每年到了紀念在越戰中死去的同伴時,亞當斯還總是忍不住看著放飛的黃氣球流淚。
在看夠了苦難和殘忍的戰爭場面之后,亞當斯在上世紀80年代返回了美國,在高級的攝影棚從事名人攝影和自由供稿等工作。這是亞當斯職業生涯的一個重大轉折。在被踢出埃塞俄比亞、貝魯特被捕、海地逃亡和以色列被拘等歷險之后,亞當斯回到了鮮花和陽光底下。“拍攝名人容易多了,”他說,“你的心不會被任何東西掏走。而且,你的回報還很豐厚。”
亞當斯拍攝過政治人物包括鄧小平、戈爾巴喬夫、卡斯特羅、約翰保羅二世、薩達特、昂山素姬以及自尼克松以來的歷任美國總統,比爾蓋茨等富豪以及無數演藝界名人也是他鏡頭下的人物。拍攝名人給了亞當斯創作的空間。他希望他的人物攝影并不只是表現一個穿著鮮亮的人,而更多的是跟這個人有所聯系的故事、他們的個性和哲學。
亞當斯曾經為美國商會上層的太太們拍過一集照片。其中有一位貴婦穿了一件白色裙子,外面蓋了一個大大的黑色針織外套。亞當斯覺得她好像一大堆煤炭一樣,所以安排了一堆男人拿著鏟子站在她身邊,好像隨時準備把她從煤炭里挖出來的樣子。另外一位闊太太身著棕色外套,好像一段樹干,她被安排到了樹林,站在一棵樹前面,而樹的枝干好像是從她身上長出來的一樣。亞當斯的編輯不解地說,你想干什么呢?這些可都是一些很重要的人物。當然,亞當斯也曾因為某些調皮的創作而丟了邀約。
從1988年起,亞當斯創建了 “谷倉風暴”工作室,給有興趣的大學生和業余攝影愛好者提供免費學習的機會。
亞當斯身患魯加理氏癥已經多年。但是,直到去世前兩個月,他還拿著他的照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