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農民撼動世界市場

傳統的糧食種植地正在逐漸讓位于果園和蔬菜大棚。

就在許許多多中國人都步入退休的年齡，57歲的宋潔軍（音譯）正在重新開始書寫人生。這位前任村治保主任新建了一個家庭，迎娶了一位比他小25歲的嬌好可人的妻子，重新做了父親，還買了一輛新車。

為了配合這一整套全新的生活，宋潔軍剛剛換了行業：菜園主人。

晨曦初露，面色黧黑而精神百倍的宋潔軍就在他位于沿海的山東省境內的田間指揮農民們采摘秋葵了。當地人幾乎從不吃秋葵，但在隔海相對的日本卻是一味珍饈佳肴。纖弱修長的秋葵豆莢大多數都被運往日本。

宋潔軍的新生活從很多方面都折射了中國大部分農村地區經濟恢復勃勃生機的局面。最近在中國從事農業可以賺錢了。中國已經發展成為亞洲大多數地區的市場基礎，有望成為全球食品出口國，不亞于中國成為“世界制造工廠”帶來的深遠影響。

“我們已經打入了日本市場，”宋潔軍自豪地說，腰間一側是嘩嘩作響的鑰匙串，另一側掛著一部手機，“不久我們還要打入美國市場。”

中國農業的世紀之變

在中國的大片沿海地區，傳統的糧食種植地正在逐漸讓位于果園和蔬菜大棚。飛機降落上海機場之前從舷窗眺望，乘客往往誤認為腳下就是遼闊的大海，實際上那是綿延數里的塑料蔬菜大棚。這里的作物主要供應人口不斷膨脹的富裕城市居民，只有小部分供出口，但這就足以向海外市場主要種植商發起挑戰了。新鮮水靈的中國椰菜正在取代美國加州的產品，出現在東京人的午餐飯盒里。新加坡和香港出售的美國蘋果也在中國蘋果面前節節敗退。

截至目前，全球蔬菜水果生產商面臨的威脅主要是在出口市場上。中國農產品要趕上國際質量標準尚須時日。中國的農業生產技術非常落后，冷藏和存儲設備也很原始，農民常常用有害的殺蟲劑催熟農作物，在貧瘠的土壤中施加大量化肥。

不過，就像制造業的發展所揭示的那樣，中國人擅長學習。部分動因就來自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所帶來的出口機會。駐上海的咨詢機構China Food and Agricultural Services Inc.（中國食品和農業服務公司）的執行副總裁赫茲菲爾德說，中國農業發展的速度“非常快”。許多人曾推測，從中國2001年加入世界貿易組織算起，中國水果趕上美國水果的質量水平需要大約十年。而眼下中國最上乘的水果已經能夠達到這個標準了。赫茲菲爾德說，“他們前進的速度是人們預想的兩倍。”

上世紀八十年代，全球最大的蘋果生產國是美國，而目前中國的蘋果產量已經是美國當年的四倍。最近五年內，美國出口新加坡的蘋果銳減50%，而中國出口則增長一倍。現在，中國蘋果在新加坡市場的占有率已經高達60%。從1995年以來，中國出口日本的椰菜激增兩倍，而美國出口則減少三分之一。Washington Apple Commission（華盛頓蘋果委員會）的出口業務負責人金說，在許多市場“我們都遭受了沉重打擊”。

但中國的決策層對此分歧重重。傳統派堅持糧食安全為上，認為農業政策的重點應該是保證糧食自給自足。而支持自由貿易的一派主張發展高附加值的園藝業，藉此提高農民收入，并充分利用中國的優勢。園藝占用較少的農田，但需要大量人力。而中國現狀是農業用地日漸減少，而人力充裕。

有些人認為，改革派正在占據上風。其他一些因素也在推動朝向自由市場的轉變。去年頒布實施的一項法律給予農民更多土地使用權，加大了土地市場的流動性。數百萬農民將土地轉租給他人，到城市打工尋求更好的生活。這些小塊閑置的土地被一點點拼湊起來，形成規模后進行商業化農業生產。

從現在開始到2020年，預計約3億農民會進入城市地區，這就為農田整合提供了更多便利。在此期間，中國還計劃興建一個全國性高速公路網絡。很快，偏遠地區的農民也可以種植萵苣和草莓這樣容易腐爛的作物了，因為他們可以將產品迅速運往國內外市場。

中國的瓜菜產量現在已經占到全球的一半，是印度的六倍，美國的十二倍。1995年中國的產量還只有全球市場的三分之一。在此期間，中國的椰菜、胡蘿卜和其他蔬菜以及番茄的產量都增長了一倍多，中國的蔬菜種植面積激增89%，水果種植面積增長了16%，而糧食耕種面積則減少了10%。

產業化

回頭再說宋潔軍。和他志趣相同的人們可不會等著政策辯論得出結果。在創業精神的鼓舞下，憑藉各自的政治頭腦，他們正在改變農業的面貌。他們簽署租地協議，將小塊農田合并在一起，從事高科技食品加工業，組建起營銷和分銷網絡。

宋潔軍租了100畝地，以前這些地由數十戶農家耕種。他說，“如果我再年輕一次，我會租一萬畝。”

像萊陽附近的許多農民一樣，宋潔軍專門為當地一家名為龍大食品集團的公司種植作物。這家私營企業自己就擁有1300多公頃的土地，許多農民租公司的地來耕種或養豬。公司產品主要送往食品加工廠，滿足國內以及日本為主的海外市場所需。

依托龍大集團的農民和工人超過40萬。公司報告顯示去年銷售額超過2億美元，利潤達到1200萬美元。

為保證質量，龍大全程控制租用公司土地種植的農戶和宋潔軍這樣的供應商的生產過程。公司的租種合約都是一年，如果被發現違反了種植生產規定，合約立即中止，租戶的現金抵押也會被沒收。

從很多方面，龍大集團都展示了中國農業的工業化進程。實際上，公司的錄像帶自豪地宣稱，龍大“改變了中國農民的傳統生活方式”，將他們轉變成了“產業工人”。

在最近一個流火爍金的夏日清晨，宋潔軍的手機突然響了，他跑到園地門口：龍大來人要他種洋蔥。他馬上叫來妻子，騎上摩托車回家取錢。然后他一路小跑感到龍大的倉庫──唯一授權的購買地點──去買種子和化肥。午飯時他打了幾個電話，很快召集了30位農民，明天到他這里在種洋蔥。

“他們讓種什么我就種什么，他們讓什么時候種我就什么時候種，”宋潔軍說。龍大的農藝專家定期來檢查，確保他遵循公司對化肥和農藥的使用規定。

與龍大的合作讓宋潔軍受益匪淺。他為龍大供貨的這四年來，年平均收入達到5000美元，大約是他以前做治保主任收入的兩倍。給他種地采摘的農民每天收入不到2美元。

這樣的事在廣闊的中國沿海地區處處可見。日本和韓國的客戶對產品標準要求很高，他們是中國農產品最大的出口市場，也向中國供應商提供了大量技術和投資。比如說，全球最大的椰菜種植區，上海南部一片富饒的平原上，農民們從九十年代初就開始用日本貿易公司提供的種子種植椰菜了。

“那時我們根本不知道椰菜是什么，”當地的椰菜生產商郭承根（音譯）說。現在他每年向日本發運130個冷藏集裝箱。

財富也逐步流向朱中意（音譯）這樣的小農戶。他今年已經60歲了，穿著一條打滿補丁的長褲。但他那塊比四分之一公頃大不了多少的椰菜地邊上豎起了一棟三層小樓。他自豪地說，“這是給我兒子的。我已經老了，不必多為自己考慮了。”

提高農民收入對國家主席胡錦濤來說是首要的工作重點。中國13億人口中，農民就有8億之多。農業稅被逐步取消，而代之以減小城鄉收入差距的農業補貼。但農民走向富裕的道路仍有可能崎嶇不平。

發展園藝業可能會在谷物和大豆種植地區催生新的的貧富差距，醞釀新的社會不穩定因素。另外，大量中國出口的廉價水果和蔬菜可能會在亞洲和其他地區引發貿易保護爭端。

其他食品生產商的前景也并非全都黯淡無光。在中國農民種植更多水果和蔬菜的同時，美國的大豆進口也在激增。中國的農藝專家們預計，中國對玉米等糧食作物，以及糖和棉花等商品作物的進口會日益增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