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東西西不分離
天寒地凍,大前天飄起了雪。
東東西西死了,早晨媽媽把那只它們安身的水仙盆拿給我看時,西西已經變成了殘骸。
它們的身軀都已經干枯了,像沙漠里被伐去上身的樹樁,只是東東西西還年輕。它們的小爪 子都深深地縮在變形的干殼下面。以前我碰它們時,這些小爪子都會探出來不安地劃上一陣 子,可我今天再怎么碰,它們也是無動于衷了。
它們還是熬不過這個冬天。
我討厭冬天,它奪走了我心愛的東西。
媽媽八月買來了它們,然后我叫她給它們取名字。媽媽隨口說,就叫東東;那還有一只呢? 我說,叫西西吧!東東西西,永不分離。
后來西西就一直不開食,讓我和媽媽很擔心。我們帶著它去請教攤主,他說他也不知道是怎 么回事。他同意讓我們換一個,媽媽一開始也同意了,我猶豫著也差點默許。媽媽便從前方 眾多的烏龜中挑選了一只陌生小龜,然后把西西放進了攤上的一只小玻璃缸中。
西西獨自匍匐在薄薄的缸壁上,脖子伸長著,黑溜溜的小眼睛一動不動地望著我,那目光由 于年幼顯得稚嫩而單純,卻又仿佛透出些許離別的傷感。那孤獨無助的樣子讓我看了很是傷 感。就在那一刻,我決定不換,我告訴媽媽我不要換,哪怕西西最終會餓死,我也要等它死 后再說,現在我絕對不要換。
然后西西再像來時那樣待在我手心里被我捧回去;捧出來捧回去,沒有解決什么問題,只是 帶西西出來,看看一路風景……
回家以后沒多少時間,西西開食了,它開始吃我給它的東西。這是奇跡吧,我用心感動了上 帝。
那段時間正好放暑假,我在家里搭積木,用凹凹凸凸的積木造了很氣派的白房子,然后讓東 東西西住進去,可它們不知道該怎么走,無視我蓋的樓梯,只知道往前走,走到門前再停住 。我曾經拿起東東硬放在樓梯上讓它爬,它每次都掉下來……不知道它當時有沒有恨我。東 東,我虐待了你。
東東和西西有一段時間就想往外爬,我不明白為什么我對它們這么好它們還要這么干,現在 想想或許我一開始就不應該把它們放在那里,它們一開始就不應該屬于這只缸。
它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有很多時間會打起來。東東總是欺負西西,爬到它背上與它搶東西吃 。到后來它們也慢慢地有了感情,不再那么頻繁地打斗;有時卿卿我我,有時一起想辦法逃 到外面去;這個冬天,它們兩個伏在一起,準備一起過冬,最后在一起長眠。
8月3日它們來到我家,12月28日離開人間,它們在我家過了5個月又25天。
貝殼和海星,流淚的海
圣誕夜,為自己買了一只蠟燭,本想點過夜。
圣誕夜的前一天,熊特地給我送來圣誕禮物,拆開一看,是一只蠟燭--我在街上看見 了以 后一直都想要的透明的那種。我記得是當時和貓貓(初中好友)逛\"迪美\"時第一次極度渴望 把所見的蠟燭全攬入懷中的。她那時說在我明年生日的時候會送我一個,可她現在連信都再 不回了;時間,沖淡一切。
那次\"迪美\"以后我對蠟燭做過一段時間的夢,后來意識到自己是沒那經濟實力的,再后來 也就忘了。圣誕前夕突然熊送了那樣的一個蠟燭,我的\"戀燭情結\"便突地被復燃了,像垂 死的火焰偶遇氧氣一樣??匆娨欢认胍南灎T現在就在我手中,竟有些\"三年揚州夢\"的感 覺;突然想起\"迪美\",突然想起貓貓。
兩天后,也就是圣誕夜,我又去\"蔣氏文閣\"買了一個相似的蠟燭。我不知道為什么我既已 有一個了,卻還去再買一個;或許應該說正因為有了那一個,我才會再去買第二個的罷- -這叫\"緩沖\"--人的確是貪得無厭的。
兩只蠟燭,晶瑩剔透--那種透明就宛如尚未涉世的少女純潔無瑕的心靈,干凈得讓人不禁 想流淚……我很少會有這種感覺的。
兩只蠟燭--一只是淺紫色的,另一只白中隱出粉紅。它們都放在琉璃容器中;一只被置 于喜宴上常用的那種細頸酒杯里,精精巧巧,玲瓏剔透,仿佛看見新娘的纖纖玉手;另一只 則被放在一個圓柱形的杯狀物中,也很小巧,并且簡潔,那外觀不知怎的讓我想起沙漏這東 西。兩只蠟燭的底部都有小小的素色的貝殼和海星,這是我迷戀它們的一個重要原因--凡 和海有關的東西都讓我感到詩意。
整個蠟燭看上去就像只精致的果凍,果凍里貯存著海星海貝凝固的語言。從琉璃容器底部延 伸出一根純白色的燈芯,最終袒露于空氣中--這將是它流淚的原因--蠟燭,注定淚流滿 面。
圣誕夜。
床上,我望著剛買來的那只蠟燭,望得出了神,我最終決定不點它,因為我不舍得;也不舍 得它消亡時的無聲無息?;蛟S它就是死了也死得無怨無悔,或許它生來就是為了死。它死的 時候會給人帶來美感,我可以想象得出;那是一種凄美--我沒有勇氣欣賞這種美。
我忍著徹頭徹尾的寒冷,起來給它找了一層塑料紙。我用透明的塑料紙配上透明的流質,和 諧。頸口,我為它系了一根月白色的絲帶,外加一個蝴蝶結。然后我全身就冰冷了,除了內 心。
我收藏它們,為了一種心情。它們此生就跟隨著我了,這也許也是一種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