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秋天的陽光燦爛地灑落于我的肩頭,那斑駁的光影,在我的心田留下了永遠的回憶。 還 在紹興路上那一幢小洋樓一隅的《少女》編輯部,是我整個炎熱夏天之后遇見幸福的開始。
朱紅色的階梯鋪了紅地毯,木制的扶手曲折蜿蜒而上,我要轉好幾個彎,才能推開那扇朱紅 色的門,走進那間簡陋卻美麗的房間。那里有我所認識的好幾張笑臉,同窗外的陽光一般, 明晃晃的,讓我熱淚盈眶。
那是1998年的時候,初到上海前途茫然的我,遇見了《少女》,遇見了雨君。
那時候我住在音樂附中后面的工棚里,整日聽著交雜的悠揚樂聲與工地上那嘈雜的敲打聲, 漫無目的過完一整天。未來怎樣,對于一個念到初二就離開學校的女孩來說,是想都不敢想 的。有時候覺得,未來可能就是在小飯店的廚房后面洗洗碗,再或者過幾年回到家鄉,然后 到什么工廠打打工……即使多么向往工棚后面那個美麗典雅的校園,即使多么希望自己能夠 再重新坐回教室里,做回那個無憂無慮的,與同學打打鬧鬧過一天的普通孩子。
那僅僅只是如果。
現實是,我喪失了可以盡情歡笑的青春,該有的幸福,我沒有了。
有好幾趟,我想到了死。我爬上了工棚的小窗,想象一下假如跳下去,會是什么樣子。二層 的工棚不會跌死人,最多摔斷腿而已。我很怕痛,如果有安眠藥就好了,于是我一家家地問 藥店,他們都以奇怪的眼神看著我,然后搖搖頭。留在他們瞳孔里的,是一個虛胖的,不健 康的孩子的模樣。
后來爸爸說,你看看書吧。那時候家里三口人,只有400元的生活費,要從每日的開銷里擠 出緊巴巴的錢給我買書,當然不可能。我和爸爸就去地攤上搜,一本本名著,散文集捧回來 ,我如饑似渴地看,在書的世界里,盡情地編織一個個美夢。
有一天,我遇見了《少女》。那時候,她還是薄薄的一小本,封面上是一個美麗的、陽光的 少女,眼睛里沒有一點煩惱。我一頁一頁地翻開,看著一個個青春的故事,我被吸引住了, 那是一些讀來多么輕松,多么令人回味無窮的故事。然后我看見一張梳著辮子,笑得那么快 樂,那么愉悅的臉,她是雨君,她說,要幫助喜歡《少女》的喜歡文學的孩子們。
那個名字,讓我印象深刻。我曾經拿給爸爸看過,指著雨君說的那些話讀給爸爸聽,爸爸問 ,你想做什么呢?我愣住了,這么捧著這本雜志,讀著那句話,究竟是想做什么呢?
在那個艱苦貧窮的歲月里,我竟然堅持一月買一本《少女》,看看那些青春的故事,看看那 些熟悉的名字,盡管我不認識任何一個編輯,任何一個作者,可她們就熟悉得像我的好朋友 ,知道我所有的不快樂。
接到雨君的電話,是在好幾個月后,我寫了一篇關于爸爸媽媽愛情故事的征文。電話接起來 的時候,我聽見一個清亮的聲音對我說:\"謝冰清嗎?我是郁雨君。\"
后來我去了紹興路上那幢小洋樓,走進了《少女》的編輯部,看見了雨君。現在的雨君和六 年前一樣的美麗青春,梳著兩根麻花辮,笑容明亮,時光的影子仿佛從未在她身邊經 過。那天,我一直在傾訴 。她從未打斷過我的傾訴,只是用心地聽著,在我流淚的時候,替我送上紙巾。那日的陽 光好暖,整個編輯部靜悄悄的,所有人都在聽我說話,聽我把那些不開心的,像雨那樣,嘩 嘩地落下來。
那天中午,我在編輯部吃飯。食堂里打的排骨面,還拿了一個橘子。我吃著吃著,突然哭了 起來,說我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吃過肉了。說的是實話,那時候,為了一個雞蛋,爸爸就罵了 我半天。我帶著淚笑著這樣說,雨君聽了,把她碗里的那塊排骨挾給我,說,吃吧。那個輕 輕的舉動,令我再度落下了淚。
那是一個美好的,充滿了感動的開端。我在《少女》這里,得到了莫大的幸福。后來 ,我的那篇征文在《少女》上出現了,雨君說,你寫得感人,加油呀。 她還給我找了很多青少年的雜志社,讓我多處開花。
寫啊寫,一直寫到了今天。我的生活未必有翻天覆地的變化,卻已經有了看到明天的希望。 現在我在上師大繼續教育,以后想成為一個和雨君一樣,能給很多人帶來快樂的人,遇見很 多像資虹這樣可愛的朋友。那是我最大的心愿,希望能夠實現。
敲這些字的時候,我的心中涌起一陣陣的感動,眼淚也不由自主地往下掉。直到今天,搜索 回憶,我還是覺得很幸福。那么多年頭過來,雨君可能忘記了 ,她和我一起在\"永和豆漿\"里狼吞虎咽,她拉著我的手一起逛瑞金二路,她和我一起坐在 紹興路的小花園看樹上的小花落在石桌上;《少女》也可能忘記了,她曾經 幫過一個窮 途末路的孩子,拉開了通向幸福的序幕。可是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我曾經拐了好幾個彎,然 后遇見了最幸福,最美麗的意外。